第五十一幕∶ 在病房里重塑世界

「阿尼娅...」

艾伦轻叩病房门扉，推门而入时带进一缕微凉的穿堂风。

房间里摆满了鲜花、布偶和果篮——窗台上的蓝风铃还沾着晨露，床头歪戴巫师帽的兔子玩偶下压着同学们写的慰问卡片。

少女静坐在病床上，红色长发垂落肩头，指尖缠绕着那条己经失去光泽的银质项链。

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光斑。

父亲的死仿佛就在昨日，那个男人挥剑的画面...至今还在她眼前重复。

阿尼娅的手指紧紧攥着病号服的衣角，指节发白。她低着头，让刘海遮住眼睛。

「你...」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还好意思来见我...？」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知更鸟突然停止了鸣叫，树叶的沙沙声也戛然而止）

长达十秒的静默里，只有魔力异常检控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艾伦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阿尼娅，其实…你父亲他...」

「住口——！」

少女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将虹膜浸染成破碎的琉璃。

「你明明说过...会帮我的...」

「你明明...能救爸爸的...」

「你明明...」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是被无形的双手掐住了喉咙。整个人蜷缩成团，把脸深深埋进膝盖。

（阿尼娅比谁都清楚——那时的父亲早己不是人类，全身长出冰晶利刃的怪物与记忆中的亲人判若两人。可她宁愿相信那只是场噩梦...）

记忆里父亲掌心的温度还未散去，母亲离去的背影己冻结了所有温柔，而最后那个变成怪物的男人，却用残存的人性给了自己最痛的一刀。

「为什么...」

蜷缩的身影颤抖得像是风中残烛，

「不如...永远当我是废物...」

（这样就不会在失去时，被这迟来的温柔刺穿心脏）

艾伦的脚步在木质地板留下沉闷的回响。他悬在空中的手停顿了整整七个呼吸，最终轻轻落在少女绷紧的脊背上。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阳光悄悄偏移，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融，最终变成墙上的一道裂痕。

「我...以后该怎么办...」

带着鼻音的呢喃渗入衣料。艾伦感到胸前传来温热的，少女的指尖在他后背绷紧又松开。

「我是你的老师...」他的手掌顺着发丝滑下，在颤抖的背脊上停顿，「只要你需要...」

阿尼娅突然收紧了双臂，指甲隔着衣料陷入皮肉。这个总爱逞强的孩子，此刻正用全身力气对抗着呜咽：

「老师...么...」

「嗯...」

「还真是...狡猾啊...」

（窗外的知更鸟突然飞走，带起一片梧桐叶粘在窗玻璃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覆盖整个病房的阴影）

阿尼娅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在艾伦的衣襟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她像抓住浮木般攥着他的衣角，鼻尖还泛着红。

「我打算...竞选城主。」

艾伦的瞳孔微微收缩——现任城主走后，整个圣城确实陷入了选举热潮。但...

「怎么？」阿尼娅抬起泪痕斑驳的脸，「你觉得我在说胡话吗？」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哭腔。

「不...只是...」艾伦眼前闪过米娜志在必得的笑容，「竞争会很激烈。」

「我知道。」少女松开攥着他衣角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些在外的兄长们...肯定会回来。」

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但我想...完成父亲没能做到的...」

…

「你...」阿尼娅的抽泣声还未完全平息，鼻尖泛着红，「其实很厉害...对不对？」

「我...」艾伦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视线游移向窗外的梧桐树，「只是个普通的...」

「骗子。」少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仰起脸，被泪水洗过的瞳孔里跳动着执拗的火光：「那天...我都看见了...」

阿尼娅突然松开手，整个人撞进他怀里。这个拥抱带着未干的泪水和倔强：

「上次说好帮我...」

「结果留下这么多烂摊子...」

「这次...」

她揪住他背后的衣料，声音闷在胸膛：

「不许再逃了...老师...」

（穿堂风掀起儿时日记的一角，露出背面泛黄的纸页——那是被胶带粘在牌子上的一页童年日记，边缘己经起毛）

今天爸爸又熬夜工作了。

我偷偷把热牛奶放在他书房门口时，

听见他在和叔叔们说：

「圣城需要真正的变革...」

爸爸的眼睛里有星星在闪。

等我长大了，

一定要成为比爸爸更厉害的城主！

这样他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阿尼娅·6岁半

（稚嫩的笔迹旁还画着歪歪扭扭的父女简笔画，如今被一滴新鲜泪渍晕开了墨迹）

十分钟后，圣职者诊疗室。

「根据这几天的观察，」穿着白袍的圣职者推了推眼镜，手中的观察报告散发着淡淡蓝光，「她的魔力流动比以往记录更加流畅，但同时...」

艾伦牵着阿尼娅的手微微收紧：「同时什么？」

（这位圣职者胸前的金色徽章闪着微光——那是需要经过五年专业学习才能获得生命体异常状况检查分析师资格证明）

「同时在持续发生魔力狂暴。」圣职者皱眉看着检测仪上跳动的红色数据，「但诡异的是，这种狂暴状态竟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检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阿尼娅只是好奇地歪了歪头。

「理论上，这种程度的魔力狂暴足以让人精神错乱，甚至...」圣职者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但她就像个绝缘体一样。」

艾伦回头看向正无聊踢着脚尖的阿尼娅，少女回以天真无邪的微笑。

他脑海中闪过那个仪式——

「所以...她可以出院了？」

「按目前数据...是的。」圣职者擦了擦汗，「虽然从学术角度来说...」

「我明白了。」

「走吧…阿尼娅。」

「嗯！」阿尼娅开心地点头，蹦跳着跟上艾伦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