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幕：换上新装，新的同伴

陈小雨靠在椅背上，窗外的城市灯火在她眼中晕开成模糊的光斑。

薇洛妮丝那穿透次元壁障传递而来的、撕心裂肺的悲伤与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她的心防。

论坛上理性的分析文字，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感，如同藤蔓般缠绕收紧，让她几乎窒息。

《星之痕》……这绝非一个简单的游戏。

它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而她，似乎正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站在了风暴的边缘。

《星之痕》世界·前往安哥拉旧址的路上

晨光熹微，一辆由健壮地行兽拉着的简陋篷车行驶在通往银辉城的商道上。

驾车的是个胡子拉碴、哼着跑调小曲儿的老车夫。

车厢里，气氛却有些微妙。

薇洛妮丝……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猫娘躯体的陈小雨意识，正浑身不自在地拉扯着身上一套灰扑扑的粗布工装。

衣服明显大了一号

袖口和裤腿都卷了好几道，腰间用一根磨损的皮绳勉强束住，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头上戴着一顶同样灰扑扑、帽檐耷拉着的宽边帽，勉强遮住了引人注目的猫耳。

原本华丽的猫尾也被迫塞进了宽大的裤管里，让她走路姿势都变得有些别扭。

「这…这身装备也太……」

薇洛妮丝皱着眉，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嫌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涩。

最让她不适的是，那个因员工套装习惯性脱口而出的“喵”字，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穿着这身土气的工装，再发出那种卖萌的尾音，让她感觉无比违和，仿佛在扮演一个拙劣的角色。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更像是坐在电脑前熬夜写攻略的陈小雨，而不是那个无忧无虑（或者说懵懂无知）的猫娘女仆薇洛妮丝。

艾伦靠坐在对面的货物箱上，闭目养神，听到她的抱怨，眼皮都没抬一下：

「‘精灵古树的根’不是长在舞会大厅里。想低调，就得像个真正的矿工学徒。」

薇洛妮丝撇撇嘴，最终还是认命地整理了一下过于宽大的领口。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车窗外飞掠而过的、带着浓郁奇幻色彩的森林和偶尔出现的、风格古朴的石砌村落。

现实世界的高楼大厦与车水马龙，游戏里的魔法森林与中世纪城镇，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影像在她脑中交织、碰撞。

「主…艾伦，」她开口，声音平静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撒娇或兴奋的语调，而是更接近于思考时的冷静。

「之前…在我还认为这里只是一场‘游戏’的时候…」她斟酌着词句。

「那些玩家，包括我…我们的世界，就是你们偶尔看到的那种…‘空间叠影’里的景象。钢铁丛林，会移动的金属盒子，闪烁的霓虹灯…」

艾伦缓缓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

薇洛妮丝迎上他的目光，继续说道：

「而且，不只是你们这里。我们的世界…最近也频繁出现类似的现象。新闻报道里称之为‘海市蜃楼’或‘全息投影故障’，」

「但有人看到了…穿着盔甲的骑士虚影在街道上掠过，听到了龙吼，甚至…闻到了魔法的焦糊味。」

她顿了一下，语气沉重，「就像两个世界…正在互相渗透，互相覆盖。」

艾伦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薇洛妮丝提供的现实世界情报，印证了死神的说法和他们的猜测。

第西次元的侵蚀是双向的，覆盖的进程在加速！

「所以，」薇洛妮丝首视着艾伦，问出了她作为“局外人”和“知情者”的疑惑。

「既然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知道观测者的目标是吞并改写所有世界，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告诉其他人？告诉阿尼娅，告诉米娜，告诉凯亚，甚至告诉…魔王城？你想一个人承担所有吗？」

艾伦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锈剑的剑柄。

车厢内只剩下地行兽沉重的脚步声和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吱呀声。

「告诉他们什么？」

艾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嘲。

「告诉他们，他们生活的世界，连同他们自身的存在，都只是更高维度存在笔下的‘故事’？告诉他们，有一群叫‘观测者’的家伙，正拿着名为‘种子’和‘执行者’的橡皮擦和画笔，准备把一切都涂改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恐惧和绝望，比任何武器都更容易瓦解抵抗的意志。」

「在获得足以撬动‘叙事’的力量之前，盲目地散播恐慌，只会加速混乱，给‘观测者’提供更多扭曲和覆盖同化的缝隙。」

「但是，」

薇洛妮丝坚持道，语气带着陈小雨特有的理性。

「知情权呢？艾德兰大陆的生灵，他们有权知道自己的世界正面临什么！即使他们不信，即使会引起混乱，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就像…」

她想起了夜莺

「夜莺老师选择留下线索，选择抗争，即使代价是被彻底抹除！她相信寻求真相的力量！而不是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当成需要保护的、无知的羔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这是为夜莺的不平，也是对艾伦这种“保护式”隐瞒的不认同。

艾伦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夜莺的名字，像一根刺扎进他心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言辞犀利的“薇洛妮丝”，仿佛看到了那个戴着银丝眼镜、笑容狡黠的女作家在质问自己。

车厢内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老车夫哼唱的跑调小曲儿断断续续地飘进来。

良久，艾伦才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看向薇洛妮丝，眼神复杂，但那份沉重的固执似乎松动了一些。

「你说得对。」

薇洛妮丝微微一怔

「夜莺是对的。你也是对的。」艾伦的目光变得清澈而坚定。

「这不仅仅是我的战斗，也不该由我一个人来决定谁能知道真相。这是属于整个艾德兰，甚至…属于所有被‘叙事’笼罩的世界的战争。他们有权知道敌人是谁，即使那敌人看起来无法战胜。」

他握紧了拳头，「等我们找到一些切实的证据，比如…‘世界之锚’的碎片，我会想办法，把真相…告诉该知道的人。至于信不信…」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薇洛妮看着艾伦，冰蓝色的猫瞳中闪过一丝欣慰和认同。

她点了点头：「嗯。」

「另外，」艾伦看着她，语气变得平和。

「以后，不用再叫我‘主人’了。」

薇洛妮丝又是一愣。

「叫我艾伦吧。」

艾伦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很浅，但那是真正平等的示意。

「现在，你不再是我的女仆或雇员了，陈小雨。」他郑重地说道，「你是知晓真相，并选择与我并肩作战的…伙伴。不是吗？」

伙伴……

这个词落在薇洛妮丝的心湖上，漾开一圈涟漪。

不再是NPC与玩家，不再是主人与女仆，而是…共同面对未知与恐怖的伙伴。

一股奇异的暖流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同时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真正属于陈小雨的、带着些许书卷气的认真微笑：「好的，艾伦。」

---

安哥拉城旧址·重建中的安哥拉学院外围林地。

数日后，两人以“地质勘探队”的名义

靠着艾伦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薇洛妮丝利用魔网商城伪造的证件。

顺利进入了学院后山被划为“待开发区域”的茂密林地。

这里靠近曾经的安哥拉城古战场核心区域，也是艾伦根据古籍和自身模糊记忆推测的。

最可能存在精灵遗迹气息的地点。

换上那身尴尬但实用的工装，两人拿着特制的、能微弱感应能量波动的魔导探针和挖掘工具，开始了枯燥而细致的搜寻工作。

「根据《精灵迁徙古卷》残页和《安哥拉地脉志》的交叉记载，」

薇洛妮丝一边操作着探针，一边低声分析，

她完全进入了研究状态，冷静而专注

「精灵族最后一支迁徙队伍在‘月陨之战’前曾在此地短暂停留，并举行过大型的‘地脉安抚’仪式。如果真有精灵古树的残根或‘世界之锚’的碎片遗留，最有可能在仪式节点的下方，或者…古树能量逸散后自然沉降的‘灵龛’区域。」

艾伦则凭借着他曾经作为剑神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尽管现在大打折扣）在林地间仔细探查。

他手指拂过粗糙的树皮，感受着泥土的气息，甚至闭上眼睛，将微弱的感知力沉入脚下的大地。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

探针的指针只是偶尔微弱地跳动一下，指向的要么是普通的魔力矿脉节点，要么是陈年战死者遗骸散发的微弱负能量。

艾伦的感知也如同石沉大海，除了泥土、岩石和盘根错节的普通树根，感受不到任何属于精灵古树特有的、温和而磅礴的生命气息，更别提“世界之锚”那种层次的波动。

夕阳的余晖将林间染上一层暖金色，也宣告着搜寻工作的徒劳无功。

「没有…」薇洛妮丝收起毫无反应的探针，脸上难掩失望，工装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所有的理论节点都排查过了，能量反应最高点也挖下去三米深…只有岩石层。艾伦，会不会是我们的方向错了？或者…安哥拉城旧址这里，根本没有残留？」

艾伦站在一处刚被回填的土坑边，眉头紧锁。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掌，体内那枚“种子”也毫无反应。

这不应该。

即使只是碎片，作为曾经维系次元平衡的“锚”，其能量特质应该非常独特。

难道死神的信息有误？还是说…精灵古树的根，并非以物质形态存在于此？

「也许…不是方向错了。」

艾伦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而是‘钥匙’不对，或者…时机未到。」

他想起了死神怀表，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立方体。

或许，寻找这些碎片，需要特定的条件，而不仅仅是地理位置的正确。

就在这时，薇洛妮丝忽然感到一阵极其微弱、仿佛错觉般的…脉动？

不是来自脚下的大地，而是来自…她体内？

来自那属于“第七魔王”的力量核心深处？但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她抓不住头绪。

一无所获。线索似乎在此中断。

艾伦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望向重建中的安哥拉学院那崭新的尖顶轮廓，在暮色中沉默矗立。

「走吧。」他转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里没有答案。我们去下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