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满坚持

夜风还在梧桐树梢间游走，周雪晴骑着自行车消失在弄堂尽头。苏小满站在自家门口，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手里还攥着一张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英语试卷。

她没问周雪晴要去哪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她知道，这个姐姐和自己一样，都在为一件事拼命坚持着。

屋内传来咳嗽声，是母亲林阿香在里屋翻了个身，梦里似乎还在念叨着布料、账目、还有苏金宝最近的沉默。

苏小满轻轻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桌上摆着几本破旧的英文教材，是她在废品站翻了整整三天才找到的。她坐下来，翻开笔记本，开始一笔一划地写教案。

明天是补习班开课的第一天。

教室就设在自家客厅，几张拼起来的条凳，一块黑板是陆向阳从体校找来的废弃铁皮改的，粉笔是从工厂边角料里捡来的碎屑。孩子们己经陆续来了几个，都是住在附近弄堂的孩子，有周家邻居的小女儿，也有苏金宝店里送货工的儿子。

苏小满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心跳总比别人快些，胸口也时常发闷。但她还是决定办这个补习班。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因为她记得小时候躺在病床上听收音机里的英文广播时，那种想要学会它、理解它的渴望。

她相信，其他孩子也会有这种渴望。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天井洒进屋里，苏小满己经坐在“教室”前，面前摆着几本摊开的书。第一个来的是陆向阳的同班同学，叫王浩，个子不高，说话结巴，但眼睛亮晶晶的。

“老师……我……我会说‘hello’。”

苏小满笑了：“很好，那我们先学‘how are you’吧。”

陆向阳也来了，他没坐下，靠在门框上看着苏小满教课，忽然觉得这小姑娘比自己还像个大人。

几天后，一家英语培训机构的人找到了苏小满。他们听说她曾在区级英语竞赛中拿过奖，又听说她在家里办起了英语补习班，便主动登门，开出了一份合同：每月三千块工资，请她做专职教师，提供教材、教学设备，甚至可以安排她参加市里的师资培训。

“你这么聪明，不该被困在弄堂里。”那人说着，递给她一份合同，“外面的世界很大，你可以走得更远。”

苏小满接过合同，低头看了很久。她知道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稳定的收入，意味着更好的医疗条件，也意味着能离开这个嘈杂的弄堂。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谢谢你们的好意。”她说，“但我还是想在这里上课。”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把合同收了起来。

那天晚上，苏小满坐在灯下，一边抄写单词，一边咳了几声。她摸了摸胸口，心跳有些乱。她知道，这样下去身体会越来越差。可她也知道，如果现在放弃，那些每天早早跑来上课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她咬了咬牙，继续写下去。

课堂渐渐热闹起来。王浩己经能用英语介绍自己，有个叫李晓的女孩学会了唱《Twiwitle Star》。苏小满也开始尝试用游戏的方式教学，比如让孩子们用英文报数，输的人要模仿动物叫声。笑声一次次在弄堂里回荡。

家长们的态度也在慢慢转变。起初有人怀疑她年纪太小，怕耽误孩子学习。后来发现孩子回家后竟能说出几个英文单词，也开始愿意让孩子来听课。

“苏小姐，我家孩子回来老念叨你呢。”一位母亲笑着对林阿香说，“谢谢你啊。”

林阿香嘴上客气，心里却酸涩。她知道女儿是在拼命。

某天傍晚，苏小满正带着孩子们复习课文，突然胸口一阵剧痛，整个人晃了一下。她强撑着站起来，笑着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回去记得复习。”

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走了，陆向阳却留了下来。

“你脸色好差。”他说。

“没事。”苏小满笑了笑，“就是有点累。”

陆向阳没再多问，默默帮她收拾书本。他知道，这个小姑娘，从来不说苦。

夜里，苏小满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硬撑下去了。她需要更多的资料，需要更好的教学方法，也需要一个能让她安心养病的环境。

但她依旧没有动用那张银行卡——那是父亲藏在柜子里的私房钱，专门用来救急的。

她不想靠别人。

她只想靠自己，把这个补习班办好。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来到“教室”，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个戴眼镜的男人，穿着西装，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英文教材。

“你是苏小满？”他问。

“我是。”

男人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我是外国语学校的老师，听说你在办英语补习班。我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苏小满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看见了一束光，从弄堂的缝隙里照进来，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