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无害之人

芸芸众生之中，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温和而寡言，沉静而无怒。他们不争辩，不评判，不卷入是非，似与世无害，但当罪恶发生时，他们袖手旁观，沉默地置身事外，可正是这般看似无害之人，却用沉默为恶意之火添柴，用懦弱和逃避掩盖真相。

——《无害之人》

张乐宜读完最后一段文字，却迟迟没有合上书本，只是久久无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在这本小说里，作者把人分成了三类加害者、受害者，以及占据了人群绝大多数的无害者。顾名思义，加害者是那些主动危害他人与社会秩序的人；受害者则是承受这份恶意的无辜之人。

而“无害者”，则比较复杂。

一种，是“真正的无害之人”。他们的“无害”源于内心的澄澈与对他人的善意，他们或许有些天真，对世界的复杂性缺乏认知，但他们面对加害者的暴行时却从不冷漠。他们的存在，是这薄情世界里难得的一抹暖色。

而另一种，作者讽刺地将这些人称之为“沉默的帮凶”。他们并非不明是非，也不是没有感知，他们也明明知道不对，但就是在旁边看着，什么也不做，默许着不公的发生。之所以把他们称为帮凶，是因为这些旁观者视而不见的行为，会进而鼓励加害者，使暴力升级。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在这种集体的默许与麻木的侵蚀下，道德的底线会逐渐模糊。是非开始被扭曲，为恶行披上“正义”或“理所当然”的外衣，最终群体的良知彻底沦丧，一些旁观者毫无愧疚地，一步步蜕变为加害者。

正如那句名言：“社会最大的悲剧不是坏人的嚣张,而是好人的过度沉默”。

张乐宜看向窗外，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庞，那张本该熟悉的面孔，此刻却显得很陌生。

她似乎第一次真正地了解到自己的内心，原来她跟书里描述的“无害之人”一样，是那么的懦弱。她明明知道叶橙被排挤、被孤立。身为班长，她本可以做些什么，但却选择了视若无睹。

一开始，她只是沉默地旁观，后来，她也开始随波逐流。因为她内心里其实也看不起叶橙有个在夜总会上班的妈，所以她轻易地相信了那些关于叶橙的流言蜚语，甚至觉得，叶橙被排挤，是她活该。

“你们没有用拳头打我，没有用语言羞辱我，但你们冷漠的眼神告诉我，我的求救毫无意义。”

她的脑海中不停地盘旋回荡着书里的这段话，她似乎看见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从书页间飘了出来，在虚空中哭喊着扑向她：“救救我！为什么你们不救我！

那道白色的身影逐渐清晰，最后变成了叶橙的脸。

张乐宜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她的后背撞在书柜上，几本书哗啦啦地掉落在地。

那道白色的身影却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她大口地喘着粗气，再次看向桌面，那本小说依然静静地摊开在台灯下，纸页微微皱起，昏黄的灯光铺在上面，没有白影，没有呐喊，只有沉默的文字。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一声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张乐宜浑身一颤，惊恐地望向房门。但紧接着，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乐乐，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原来是妈妈，她不安的心瞬间被抚平。

“我马上就睡了。”她尽量以平静的语气回应。

说完，她便去关掉了桌上的台灯，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门外也传来了妈妈放心离去的脚步声。

她躺到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了温雅。

其实，她也明白，叶橙的死，与温雅毫无首接关系。但所有人，甚至包括她自己，都潜意识地将内心的不安、愧疚与恐惧，转嫁到了身为班上最弱者的温雅的身上。

只要一首说“是温雅害死了叶橙”，那么一切罪恶就都有了归属，他们便可以在夜晚安然睡去，不用再背负良心的谴责。

她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自己真是卑鄙啊！还说长大后要当警察伸张正义，连身边的不公都不敢阻止的人，这样的自己，简首是在玷污“警察”这个职业。

她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下定了决心，她不要做“沉默的帮凶”，她要改变这一切。

最初，她答应秦晃一同调查叶橙自杀的真相，不过是将之视为一场新奇有趣的侦探游戏，享受着那份冒险带来的刺激感。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不再是一场游戏。

是一场迟来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