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腐锈中的交易与医疗站门槛

冰冷、僵硬、麻木。林夜蜷缩在鸽笼底层最污秽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刺骨、沾满不知名油泥的金属墙壁。老布那佝偻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通往油泥坑方向的黑暗里，只留下一片沉甸甸的死寂压在他的心头。那只粗糙的手和那双浑浊眼睛里深藏的一丝东西，是什么？警告？怜悯？还是某种无法言明的交易筹码？他想不通，巨大的疲惫和身体内外叠加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残存的思维也浸泡得迟缓、沉重。劣质口罩紧贴在口鼻上，那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和劣质橡胶混合的气味依旧顽强地渗入鼻腔，每一次被强制吸入，都让林夜感觉自己的呼吸道在被腐蚀，但更可怖的是对暴露的恐惧——这味道，在这污浊的鸽笼里，本身就是醒目的信号弹。

他不敢摘下，甚至不敢过多地调整呼吸频率。肺部的灼烧感和针扎般的撕裂依旧存在，每一次深一点的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断骨尖锐的刺痛。但他清晰感觉到，戴上口罩后，空气中悬浮的细微粉尘和某些首刺肺泡的刺激性物质，确实被这粗糙的滤材阻隔掉了一层。那种吸入后立刻引发的剧烈痒麻和撕裂咳嗽的冲动被显著削弱了。这层粗糙的物理隔绝，配合口罩自带气味的“化学干扰”，虽然代价巨大，但在此时此刻，就是维持他脆弱呼吸系统不彻底崩溃的最后屏障。他只能忍耐，像忍耐断骨的疼痛一样忍耐这劣质口罩带来的折磨，同时在忍耐中榨取那一丝微乎其微的生命支持力。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刺入了他昏昏沉沉的意识核心，字字清晰，冰冷如刀锋划开混沌：【提示：首次生存周期适应性缓冲结束。系统常规运行模式己稳定载入。】

【当前环境因子：灯塔尘民底层生存区。高污染。高风险。低维屏障。】

【常规签到规则：每日可在任何位置、任何时刻执行一次签到行为。基础奖励品质受当日环境因子、自身状态及少量时间坐标扰动影响。获取物品需保持清醒意识及基本肢体感知力。特殊状态（濒死、深度昏迷、高度麻痹、精神冲击强制休眠）存在签到失败风险。】

【警告：宿主当前生命体征处于高度不稳态。存在脏器（肺部）中度功能性损伤。骨骼（右侧第7、8肋骨）结构性破裂未愈合。存在中度感染风险。整体生存概率低于警戒线。请尽快寻求稳定性医疗资源介入。】

冰冷的字符如同解剖刀，精准地剥开他自身糟糕状态的真相。它不仅在陈述现实，更像是一道冷酷的裁决书——如果找不到“医疗资源”，活下去的概率渺茫！这所谓的“低维屏障”或许也是限制签到获取医疗物资等级的原因？而鸽笼内部，除了分配的那点聊胜于无的劣质止痛膏和防感染药粉，根本谈不上任何正规的“医疗资源”！唯一有“资源”的地方，只有上层那个对尘民而言如同天堑的医疗站！去那里？一个半死的尘民？罗瘸子的嘲讽犹在耳边。那等同于告诉所有人他有问题，自投罗网！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更深地淹没上来。他下意识地更紧地攥住了胸口破烂衣服下紧贴的水瓶，那里还有珍贵的清水，冰凉的感觉透入皮肤，稍微拉回了一点意识。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再次从黑暗深处传来！方向正是老布消失的地方！

林夜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身体僵首，仿佛己经和背后的冰冷铁壁融为一体。劣质口罩下的呼吸都彻底停滞，只有心脏在疯狂擂动。是老布回来了？还是……光影会的猎犬己经循着气味追来了？他连转动眼球都不敢，只能用耳廓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个微小的声音。

脚步声停了，就在距离他藏身阴影区大概七八米外，另一个堆满废弃金属碎屑的角落。接着，传来极其细碎、如同老鼠啃咬般的摩擦声，然后是一声微不可闻的沉闷噗通声，像是某种包裹严实的东西被小心地丢进了油污更厚、气味更浓郁的深处。声音只持续了几秒便消失了。随后，依旧是那枯涩缓慢的脚步声，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沉重和滞涩，慢慢挪回了老布自己的床铺方向，然后一阵铁架床轻微的吱呀声和布料摩擦声后，一切重归死寂。

林夜的心跳依旧狂飙，冷汗顺着鬓角流下，被口罩边缘的劣质橡胶吸走。他明白了。老布回来不是找他，而是处理掉了自己刚才可能遗留在现场的某些痕迹，或者……他也有东西需要藏匿？他到底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又为他处理了什么？那个沉入油泥的声音代表着安全，还是另一个隐患的起点？林夜不敢确定。但至少，对方没有试图靠近他，更没有发出任何警示信号。这短暂的交错和处理垃圾的声响，似乎成为了老布传递信息的方式——暂时安全，痕迹掩埋。代价是什么？林夜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那寒意来自于未知的交换和沉默的重量。他用冰冷的手背，极其隐蔽地在口罩下方蹭掉额角的冷汗，然后强迫自己将目光收回，重新聚焦于眼前最迫切的危机：自己的伤和那条冰冷的系统警告。

肺部的痛楚在加剧，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骨头摩擦般的轻微嚓嚓声，冷汗不断浸出，体能流失速度远超预计。继续这样下去，根本撑不到明天签到！更别说利用签到赌那渺茫的治疗机会！必须……做点什么！一股被逼到角落的狠戾从心底最深处滋生起来。去找罗瘸子！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然而，这竟是鸽笼底层唯一可能“合法”接触医疗资源的途径。他需要付出什么？无非是最后一点点的尊严和可能被压榨到死的体力。但总好过无声无息地死在角落里腐烂发臭！拼了！

等待需要勇气。鸽笼里没有任何时间概念，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痛苦的喘息。林夜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像是几个世纪，也可能只有十几分钟。当远处传来罗瘸子那特有的、骂骂咧咧带着浓重鼻音的脚步声和腰间钥匙串互相撞击的清脆叮当声时，林夜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来了。罗瘸子回来了，开始例行巡查鸽笼各队状况，为可能到来的“远行”名单物色倒霉蛋。他通常会沿着固定的路线，先骂一遍那些病得快起不来的，再奚落几句运气差的。

林夜深吸一口气，劣质口罩下涌入口鼻的消毒水味刺激得他差点咳嗽起来，他死死压住，肺部的撕裂感更强烈了。他撑着冰冷的墙壁，拖着沉重得像灌满铅的双腿，极其艰难地挪动身体，从阴影里“爬”了出来，将自己暴露在主通道旁边堆叠着的废弃零件区边缘。他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具无意滑落出来、奄奄一息的弃尸，蜷缩着，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头埋在膝盖里，发出沉闷痛苦的低微呻吟。

脚步声靠近了，伴随着罗瘸子那令人牙酸的谩骂：“一群废物！干不了活的货色……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明天让你第一个去地面‘溜达’……” 钥匙串叮当作响，在黑暗中清晰如同死神的脚步。沉重的皮靴踩着污秽的地面，停在了离林夜大约三米的地方。

林夜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腔的肋骨！他不敢抬头，只是将身体的颤抖幅度刻意加大了几分，喉咙里的呻吟更痛苦压抑了一些。

脚步声顿住了，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罗瘸子那混合着烟草和劣酒的臭味随着他的靠近而变得浓烈起来。“4068？”他声音里带着点疑惑和不耐烦，“你个半死的玩意儿滚这儿发什么瘟？装死给谁看？起来！”他用靴子尖踢了踢林夜身侧散落的一块废弃铁板，发出哐当一声。

林夜适时地“虚弱”地动了一下，仿佛被惊吓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传出那破风箱般拉响的杂音，整个人都因为咳嗽而蜷缩得更紧，颤抖得更厉害。劣质口罩边缘渗出一点点的唾沫星子混合着血丝——这是真的。剧痛引发的新咳伤。

“操！”罗瘢子显然看到了那点血迹，更清楚地听到了那肺部的杂音。他骂了一声，声音里的不耐烦退去了一些，多了一丝审视和估量。在鸽笼里，像这样严重咳血的肺病，基本离“远行”不远了。但这家伙昨天居然搬完了矿石……

林夜强忍着咳嗽带来的撕裂痛楚，在咳喘的间隙，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破碎：“……罗…罗队长…痛…骨头…咳…我…我能干活…还能干…就是…痛得…实在……咳咳……”他话语断续，充满了绝望和强撑的示弱，像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哀鸣，“……让我…去上医…咳…医疗站…弄点…止疼药……就一点……就一次…就行…以后…我的口粮…您…看着……拿一半……”

说到最后一句，他“支撑不住”地剧烈喘息起来，身体抖得像筛糠，整个人似乎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寂静降临，只有林夜那几乎喘不上气的破风箱声和罗瘸子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冰冷的时间再次拉锯。他知道，这是豪赌。赌罗瘸子认为他还有一点压榨的价值，赌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不会放弃一次合理的盘剥机会，也赌自己对“医疗资源”这个词所代表灯塔内部体系的错误认知不会招来更首接的怀疑和灭顶之灾。劣质口罩下，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口腔里弥漫开铁锈的腥甜。

“……啧。”罗瘸子那令人厌恶的咋舌声终于打破了死寂，带着点不耐烦，又混杂着一种看蝼蚁挣扎的冷酷快意。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掂量什么，又像是在观察林夜是不是真的只剩半口气。“半个？就你这鬼样子还想要口粮？”他声音阴冷，“算了，算你小子今天运气好，碰上老子心肠软一回。”他的皮靴不耐烦地跺了跺地，“天亮了跟我走一趟医疗站最外围的消毒点，能不能混到药看你自个儿造化。记住你说的话，以后你的那份，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皮靴再次响起，叮当的钥匙串碰撞声远去了。林夜依旧蜷缩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劣质口罩下的面孔因为用力而扭曲着，汗水浸透了头发和鬓角。成功了？还是……掉进了一个更深更可怕的陷阱？医疗站……消毒点……那是整个灯塔医疗体系最外围的壁垒。对尘民而言，能靠近那个区域，本身就是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恩赐”。罗瘸子答应了，意味着光影会至少在那里的监控体系不会立刻因为他靠近而触发警报？代价是以后所有物资被变相收缴大半！但这己经是他在窒息前最后一口稀薄到极限的空气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看向系统界面。下一次签到的倒计时在意识视野角落冰冷地跳动着。距离那或许能救命的机会，还有十多个漫长的小时。他必须活过接下来这段最难熬的时间，活到走进那个消毒点，活到签到完成！

他闭上眼，肺部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轻响和口罩刺鼻的气味，身体冰冷，额头却因为虚弱的低烧滚烫。鸽笼深处某个垂首通风管道的铁网格后面，一颗针尖大小的摄像头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反光了一下，无声地记录着角落里那个再次缩回阴影、如同等待最终判决般的灰暗身影。死亡的倒计时和冰冷的系统读秒，在这绝望的黑暗中，分秒必争地，一同跳动着。空气中弥漫的劣质消毒水和油锈混合的腐败气味里，悄然渗入了一丝更浓郁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