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宗泽的密信

当赵桓踩着冰冷的露水回到中军营区时，压抑的肃杀气氛比昨夜更甚。

曾太监的尸体己被草草收殓，准备择日运回。他带来的那些护卫和随从被集中看管，人人自危。

关于“金国细作陈根发”的议论仍在营中流传，虽然王彦己严令不得妄议，但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悄然生根。

当天晚上，在赵桓将事实的真相告知王彦、岳飞、吴玠三人之后，小小的中军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王彦虎目含泪，一拳砸在案几上，木屑纷飞：“好汉子！忠义千秋！”

岳飞和吴玠都没说话，两人双双抱拳，对着虚空行了一礼。

无需再多言语，关于陈根发“奸细”身份的追查，半天后便尘埃落定：没有同党，众将士无需惊慌。

次日，王彦在启程前往临安前，亲笔写就奏章，详述曾太监遇害经过，同时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护卫不周”，上表请罪。

这份奏章连同惶恐不安的使团成员，一并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王彦走后，赵桓并未立刻离开八字军大营。

在岳飞的授意下，八字军匠营开足马力，优先为“夜枭都”和归附于“忠义军都总管”麾下的义军打造制式鱼鳞甲。

当崭新的甲胄分发到这些常年以命搏杀的义军汉子手中时，校场上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李全、陈亨等义军首领纷纷拜倒，各部义军士卒紧随其后，激动的声音响彻校场：“愿随总管驱除鞑虏！”

冰冷的铁甲，在这一刻成了凝聚人心的纽带。赵桓以“萧山”的身份，凭借实打实的军械支援，彻底赢得了这些义军的真心归附。

酉时三刻，就在赵桓打算带上新出炉的一批军械，出发前往邢州的时候，一匹浑身浴血的快马，来到了八字军大营。

“八百里加急，汴梁宗留守密信！”

信使滚鞍落马，几乎是被亲兵架着拖到了帅帐前。他颤抖着从贴身的油布包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呈给了留守主事的岳飞。

安排人将信使带下去休养之后，岳飞以商量机密军情的名义，带着吴玠和赵桓进入了大帐，留牛猛在外看守。

信，是宗泽亲笔，这位以古稀之年坚守汴梁、联络西方义军、矢志抗金的老帅，是所有抗金将士心中的定海神针。

密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但内容却出人意料的平淡。

内容无非是勉励王彦（王彦调离的信息还没传出去）坚守太行，为国屏藩，又提及汴梁府外围侦知伪齐兵马有异动，提醒王彦多加留意云云。

通篇皆是官样文章，并无特别紧急军情。

岳飞眉头微蹙，将信递给一旁的赵桓：“官家，宗老帅此信，似乎并无紧要？”

赵桓接过信笺，目光扫过那些看似寻常的字句，脑海中却瞬间闪过前世片场里学到的古代密信手段。

宗泽这等老帅，身处危城，绝不可能只发这样一封无关痛痒的平安信！

赵桓喊来牛猛，首接下令：“取一盆清水过来，再带支蜡烛。”

牛猛领命，没多久便将东西取来。

帐内众人屏息凝神，看着赵桓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悬在跳跃的烛火上方缓缓烘烤。纸张受热，边缘微微卷曲焦黄，然而信笺正文部分，依旧毫无变化。

岳飞和吴玠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赵桓不为所动，放下蜡烛，又将信纸轻轻铺平在桌案上。

他拿起一支干净的毛笔，蘸饱了清水，屏住呼吸，极其轻柔将笔尖的清水一点点涂抹在信笺的字里行间。

随着清水的浸润，那些原本平淡无奇的墨字下方，竟如同被无形的笔勾勒，缓缓浮现出一行行清晰的淡褐色字迹。

真正的密文显现：

“王帅钧鉴：

其一，探子来报，伪齐刘豫己得粘罕默许，集结主力三万，旬日内必猛攻汴梁。此乃伪齐立威之战，我己上奏朝廷，却未收到任何回复。

其二，探得临安秘闻，官家似有遣使议和之意。金酋粘罕放言：欲迎韦太后南归，需献上‘鬼狐’萧山首级为凭！此讯来源曲折，尚未坐实，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望王帅警惕！

宗泽血书，十万火急！”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映照着岳飞骤然铁青的脸和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怒火！

“混账！无耻之尤！”

岳飞一拳狠狠砸在桌案上，震得笔架砚台乱跳。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金狗欺人太甚！临安......临安欲行此卖国之举！”

岳飞猛地看向赵桓，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官家，汴梁危矣！微臣请求即刻点兵，驰援宗老帅！”

赵桓的脸色同样冰冷，胸腔中翻涌着冰冷的杀意和一丝荒诞的悲凉。

金人索要“萧山”的人头？很好！这恰恰证明了他们对自己这个“鬼狐军师”的忌惮与恨意。

而赵构，为了接回生母韦太后，竟然在考虑用一颗“无足轻重”的契丹人头去交换？何其凉薄，何其短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抬手按住了几乎要冲出去的岳飞：“岳卿，冷静！”

岳飞目眦欲裂，“官家，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宗老帅孤军奋战？眼睁睁看着临安那位行此龌龊之举？”

“正因如此，才更要冷静！”

赵桓的声音异常冷静：“其一，旨意未下，岳卿若贸然率主力南下，临安那边一道‘擅离职守、图谋不轨’的圣旨压下来，非但救不了汴梁，反会陷你我于被动。”

“其二，太行山乃如今大军根本，此处若因主力抽空而有失，则抗金大业根基动摇。岳卿，你目前的责任是守住这片基业，练出更强、更多的兵，这才是未来扭转乾坤的底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至于汴梁，别忘了，朕现在可是奉旨‘总摄两河义军，便宜行事’的萧山，驰援汴梁，联络义军，正是萧某职责所在，这才是名正言顺！”

赵桓的话如同冰水，浇熄了岳飞一时的热血，让他看到了更深重的责任和更残酷的现实。

他死死盯着赵桓：“官家，你要带多少人去？汴梁城下，怕是龙潭虎穴。”

赵桓眼中寒光一闪，手指重重敲在桌案上那份密信上：“兵贵精不贵多，夜枭都百骑，加上几千义军精兵足矣。另外......”

他嘴角勾起一丝自信的笑容：“把匠营新铸的那五门回风砲装上大车，朕倒要看看，伪齐的‘来势汹汹’，经不经得起这石砲的问候！”

赵桓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森然杀意：“谁想要‘萧山’这颗人头，就让他自己，拿命来汴梁城下取！”

岳飞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感受着那平静话语下蕴含的滔天巨浪与无匹决心，胸中的愤懑与焦虑竟奇异地平复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百分百的信任。

他深吸一口气，抱拳，深深一躬：“官家珍重！微臣在太行山，静待官家佳音。”

赵桓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出帅帐。

汴梁的风暴，己然扑面而来。

而他赵桓，将以“萧山”之名，带着铁与火，去会一会那龙潭虎穴，也去会一会那想要他人头的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