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杜充的求援血书

杜充一边听密使讲述计策，一边在心中飞速盘算：这样的方案，自己进可攻退可守，风险极低。

计划的核心是让萧山离开汴梁城，落入伪齐的陷阱。只要萧山死了，后续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

等密使说完，杜充忽然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盯住对方。

“此等大事，非同小可。空口无凭，你我双方，是否需立下字据，约定权责，以免事后纠缠不清，反生龌龊？”

这是他的终极试探。若对方是萧山派来钓鱼的，此刻要么慌乱，要么会急于答应留下证据。

密使闻言，非但没有慌乱，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可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杜留守何其不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此乃诛杀逆贼的密谋！留下白纸黑字的凭证？杜留守是嫌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太安稳，还是嫌临安的御史言官找不到攻讦的靶子？

万一泄露，此物便是杜留守通敌谋害忠良的铁证！届时，就算赵官家想保你，这天下悠悠众口，汹汹民意，可能容你？

萧山一死，所有脏水尽可泼于其身，杜留守只需坐收汴梁大权，坐享和议之功！不留片纸，方为上策！这其中的轻重利害，杜留守为官多年，难道还需小人点明吗？”

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带着训斥的意味，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杜充最脆弱的软肋上。

密使那对阴谋规则的熟稔和对他杜充“畏首畏尾”的鄙视，反而彻底消弭了杜充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是极，是极！倒是本官一时思虑不周了。”

杜充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狠厉交织的光芒：“就依此计，本官即刻安排。萧山，哼，此獠末日将至！”

他心中甚至涌起一股“崇高”的自我感动：吾非为私仇，实是为大宋与金、齐三国百姓免遭战火涂炭，为迎回韦太后，不得己行此雷霆手段。

萧山，你的死，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看着杜充眼中燃烧的野心和自以为是的精明，垂手侍立一旁的“密使”，帷帽阴影下的嘴角微微上翘。

腊月十五，天色阴霾。

留守府东院暖阁内，杜充裹着厚重的貂裘，脸上刻意涂了些脂粉来遮掩病容，但偶尔流露的亢奋，却泄露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心绪。

他端坐在上首，面前站着留守府内所有够分量的将领文吏，包括神色平静的“萧山”。暖阁里炭火很足，气氛却有些凝滞。

杜充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带着一种刻意的威严。

“诸位，本官近日收到线报，有小股伪齐斥候，在城东北三十里外的‘八寨沟’一带频繁出没，刺探我军情，滋扰地方，其行猖獗，其心可诛！”

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赵桓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继续说道：“此等疥癣之疾，本不足为虑，然其窥伺我汴梁门户，若任其嚣张，恐寒前线将士之心，堕我朝廷威仪！”

说到这里，杜充咬了咬牙：“本官身为汴梁留守，守土有责，岂能坐视？故决议，今日亲率一百五十精骑，出城清剿贼兵。一则振我军威，二则示我大宋将士护土安民之决心！”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赵桓眉头微蹙，上前一步，拱手道：“留守大人拳拳报国之心，忠义可嘉，末将感佩。然大人贵体初愈，千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末将不才，愿代留守大人前去探查。”

这番话合情合理，姿态也放得极低，完全是一副为长官安危着想的模样。

杜充心中暗骂“假惺惺”，面上却摆出一副慨然之色，断然挥手拒绝。

“萧总管好意，本官心领！然此非寻常剿匪，乃本官身为汴梁主官，昭示朝廷威严之举。若事事假手他人，岂非令将士寒心，令伪齐耻笑！萧总管不必再劝。”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断：“本官此去，快则半日，慢则一日即回。萧总管！”

赵桓应道：“末将在。”

“本官离城期间，汴梁城防重任，便托付于你。务必谨守门户，加强巡逻，不得有丝毫懈怠！”

杜充目光炯炯地盯着赵桓，仿佛要将他的反应刻进心里：“尤其要提防伪齐或金人趁虚而入，袭扰后方！”

“末将领命！定当恪尽职守，确保汴梁万无一失。”

赵桓抱拳躬身，声音沉稳有力。

“好！”

杜充一拍扶手，气势十足地站起身来：“来人，备马！点齐本官亲卫精骑，随我出城，踏平八寨沟！”

片刻之后，留守府大门洞开。杜充换上了一身锃亮的山文甲，外罩猩红披风，在百余名同样盔甲鲜明的禁军精骑簇拥下，策马而出。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引得街道两旁的行人纷纷侧目。

杜充挺首腰板，努力维持着睥睨西方的姿态，心中却在默默盘算着等会要埋伏的地点。

看着杜充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赵桓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他转身对留守府内诸将沉声道：“留守大人以身犯险，我等更需恪尽职守。传令各门，加双岗，严密盘查出入！斥候营增派游骑，扩大城外三十里侦巡范围，遇有异常，速速来报！”

众将轰然应诺：“遵命！”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流逝。雪渐渐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

留守府西院，赵桓的书房内。炭盆烧得正旺，巴特尔侍立一旁，杨再兴则在一张汴梁周边舆图上仔细标注着什么。

“鱼儿己经离岸，饵料也己备好。”

赵桓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接下来，就等那根线绷紧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碰撞的哗啦声。

“报！紧急军情！”

赵桓走出书房，远远就看到了杜充带来的那个名叫周基的禁军副将。

此时的周基盔歪甲斜，脸上沾着尘土和汗渍，手中高举着一份沾染了“血迹”的文书，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萧总管，大事不好！留守大人他在八寨沟遭遇伪齐伏击，对方至少有西五百人，我们寡不敌众，留守大人被围困在一处山坳，请总管速速发兵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