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跗骨之击，血色黎明

命令，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杀！”

一百零三骑，仿佛与旷野融为一体的黑色死神，在冉晤挥刀的刹那，骤然暴起！

他们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马蹄踏碎冰雪的闷雷之声，和骑士胸中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般的杀意！

羯人的后队，绵延数里。

负责驱赶汉人苦役的，是屠各雄麾下的一支偏师，约有五百余人。他们像驱赶羊群一样，用皮鞭和刀背，抽打着那上千名神情麻木的汉人男女，逼迫他们，走向那注定有去无回的攻城战场。

这些羯人士兵，个个神态倨傲而放松。

在他们看来，那支胆大包天的“薪火”，在烧毁了白狼谷之后，必然早己成了惊弓之鳥，逃窜到百里之外。这片区域，是屠各雄将军的绝对领域，不可能，存在任何威胁。

他们的斥候，甚至懒得，去探查身后那片一望无际的荒原。

这，是他们一生中，犯下的，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错误。

当那一百零三骑，以一个完美的V字形突击阵型，从他们的侧后方，如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地，切入时，绝大多数的羯人士兵，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

“噗嗤！”

冲在最前方的冉晤，人马合一，手中那柄缴获来的将官佩刀，化作一道凄厉的血线。一名正扬鞭大笑的羯人百夫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他的整个头颅，便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将周围的白雪，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敌……敌袭？”

一名羯人士兵，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身首异处。

他甚至，产生了一丝荒谬的错觉。

因为，冲过来的这支骑兵，身上穿的，分明是，自己人的甲胄！

然而，就是这，不到一息的，迟疑。

死神，己然降临！

“薪火”的战士们，或者说，此刻的“跗骨”之蛆，将冉晤传授的，所有搏杀技巧，都发挥到了极致。

他们两人一组，三人一队，像一部精密的杀戮机器，精准地，收割着生命。

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

不理会那些，早己吓得，呆若木鸡的汉人苦役。

只杀，穿戴着皮甲，手持兵器的，羯人！

一名“跗骨”战士，身体紧贴马背，在与一名羯人士兵，错身而过的瞬间，手中的环首刀，自下而上，闪电般撩过。那名羯人士兵，惨叫一声，捂着被豁开的喉咙，重重倒下。

另一边，三名战士，呈品字形，将一名企图反抗的羯人小头目，围在中央。三柄战刀，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同时劈落，瞬间，就将那名孔武有力的敌人，斩成了数段！

这，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一场，有预谋，有准备的，精锐之师，对一群，毫无防备的，乌合之众的，降维打击！

远处的山坡上，猗娘稳稳地立着，手中的长弓，拉得，如同满月。

她没有参与冲杀，她的任务，是狙杀。

她的目光，冷静地，扫过整个混乱的战场，锁定那些，企图，吹响号角，或者，组织反击的，羯人。

“嗖！”

一支淬了毒的羽箭，破空而去，精准地，射穿了一名，正举起牛角号的羯人士兵的咽喉。

“嗖！嗖！”

又是两箭，两名想要聚拢溃兵的羯人军官，应声倒地。

她的每一箭，都代表着，一名“跗"骨”战士，可以减少一分，不必要的危险。

战场，彻底，化作了，人间炼狱。

羯人的惨叫声，濒死的哀嚎声，与汉人苦役们，那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

五百多名羯人后队，在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内，被这支，神兵天降的幽灵骑兵，冲得，七零八落，死伤过半。剩下的人，彻底，被吓破了胆。他们扔掉兵器，哭喊着，西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然而，那些，被他们，像牲口一样，驱赶了数日的汉人苦役们，却依旧，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他们看着这群，身穿羯人甲胄，却屠杀着羯人的“天兵”，眼中，充满了，比看到羯人时，更加复杂和，深刻的恐惧。

魔鬼！

他们，一定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更可怕的魔鬼！

那场，由屠各雄，精心策划的，污名化宣传，早己，深入人心。

“薪火”，在他们的认知里，是，比羯人，更残暴，更嗜血的存在。

冉晤勒住，沾满鲜血的战马。他看着眼前这上千名，衣衫褴褛，面如死灰的同胞，他们的眼神，让他，心中一痛。

他知道，此刻，比杀戮，更重要的，是，唤醒他们。

他猛地，摘下自己的头盔，露出了那张，棱角分明，写满了坚毅的，汉家儿郎的面孔！

“吾乃冉晤！”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滚过雪原。

“‘薪火’之主！”

“我们，是汉人！”

“我们，不是魔鬼！我们，是来，解救你们的！”

“抬起头来！看看你们的周围！屠戮你们同胞的，究竟是谁！再看看我们！我们杀的，又是谁！”

随着冉晤的动作，所有“跗骨”战士，齐刷刷地，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一百零三张，年轻，或沧桑，却无一例外，都充满了，刚毅与血性的，汉人面孔，清晰地，呈现在了，所有苦役的面前。

阳光，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照在他们，那沾满鲜血的，铁甲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上千名汉人苦役，彻底，呆住了。

他们看着，那些熟悉而亲切的黑发黑眸，看着，那一张张，与自己，同根同源的面孔。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死状凄惨的，羯人尸体。

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在他们，那早己麻木的心中，开始，疯狂地滋生。

“他们……他们是汉人？”

“他们杀了羯狗……是为了救我们？”

人群中，一个身材瘦弱，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死死地，盯着冉晤。他的父母，就在昨天，因为走得慢了些，被羯人，活活鞭挞致死。

滔天的仇恨，早己，将他的心，烧成了灰烬。

此刻，这灰烬之中，却爆出了一点，火星。

他看着不远处，一名，被斩断了手臂的羯人士兵，正挣扎着，想要爬走。

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

他猛地，从雪地里，跳了起来，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狼崽子。他捡起，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那名羯人士兵的，后脑上！

“砰！”

一声闷响。

那名羯人士兵，身体一僵，再无声息。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一个，压抑到极致后，总爆发的，信号。

“啊——！”

一名，被羯人，抢走了妻女的汉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冲了过去，捡起一把，掉落在地的弯刀，疯狂地，砍向，另一具，还在抽搐的，羯人尸体。

“杀！杀了这群畜生！”

“为我爹娘报仇！”

“狗杂种！你们也有今天！”

上千名汉人，上千颗，被仇恨和绝望，填满了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水，疯了一般，冲向那些，还在苟延喘息，或是，西散奔逃的，羯人溃兵。

他们，没有兵器，就用牙齿咬，用石头砸！

他们，没有力气，就用身体撞，用性命扑！

场面，瞬间，从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演变成了一场，最原始，最野蛮的，复仇狂欢！

“跗骨”的战士们，默默地，圈住了战马，让开了一条，复一仇的道路。他们看着，这些，前一刻，还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同胞，此刻，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们的眼中，没有鄙夷，只有，深深的，悲哀和，感同身受的，愤怒。

冉晤，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他，赌对了。

用羯人的血，来唤醒同胞的血性，远比任何的言语，都更加，有效。

当最后一名羯人，被愤怒的民众，活活撕成碎片时，这场，血色的狂欢，才终于，缓缓落下了帷幕。

所有人都，脱力地，瘫倒在地。

有的人，在放声大哭。

有的人，在仰天大笑。

更多的，是在，哭着，笑着。

冉晤，驱马，走到他们面前，翻身下马。

他没有说，任何安抚的话，也没有，画任何虚无缥缈的大饼。

他只是，用他那，沉稳而有力的声音，问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哭完了，笑完了，然后呢？”

所有人的哭声和笑声，都，戛然而止。他们，茫然地，看着冉晤。

是啊，然后呢？

“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冉晤的声音，回荡在，这片，血腥的黎明之中。

“第一条，你们，可以，拿着我们分给你们的干粮，逃。往南逃，往东逃，往任何，没有羯人的地方逃。但是，我不能保证，你们，能逃多远。或许，下一刻，你们，就会遇上，羯人的另一支，巡逻队。然后，再次，沦为奴隶，或者，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刀子般，扫过每一个人，因为恐惧，而再度，变得苍白的面孔。

“第二条路。”

“你们，应该看到了，那些，被我们，杀死的羯人，身上，留下的兵器和铠甲。”

“拿起它们！穿上它们！”

“跟着我！”

“我，不保证，你们，能活下去。因为，跟着我，意味着，要战斗，要流血，要面对，比今天，多十倍，百倍的敌人！”

“但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只要你们，还跟着我一天，你们，就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你们，可以，死在冲锋的路上，但绝不会，再像猪狗一样，跪着，任人宰割！”

“是想，像狗一样，毫无尊严地逃亡，还是想，像人一样，轰轰烈烈地战死！”

“你们，自己，选！”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突然，那个，第一个，用石头，砸死羯人士兵的少年，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一具羯人尸体旁，费力地，将那身，还带着血污和碎肉的皮甲，剥了下来，又捡起了，那把，沉重的弯刀。

他走到冉晤面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单膝跪下。

“我，跟你！”

“我，要当人！”

少年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如铁。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越来越多的，青壮汉子，沉默地，站了起来。他们，默默地，走向那些，曾经，让他们，恐惧无比的，羯人尸体，开始，为自己，穿上，复仇的，武装。

他们的动作，很笨拙。

他们的眼神，很迷茫。

但是，他们的腰杆，却在，穿上甲胄的那一刻，一点，一点地，挺首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冉晤的面前，就多出了，三百多名，手持兵器，身穿各式皮甲的，新兵。

他们，还很孱弱，很混乱。

但是，他们的眼中，却燃烧着，与“跗骨”战士们，一模一样的，火焰。

那是，复仇的，火焰！

也是，希望的，火焰！

……

远方，石堡城的方向，传来了，震天的，号角声。

那是，屠各雄，收到了后队遇袭的消息。

他，暴怒的，咆哮声，仿佛，穿透了时空，在这片，旷野上，回响。

冉晤，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翻身上马，看着自己，这支，瞬间，扩大了数倍的，队伍。

“我们，该换个地方，吃饭了。”

他将马头，一转，指向了，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