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黏稠的黑暗（上）

意识，是一片沉寂的、没有星辰的宇宙。

江辰感觉自己正在下坠，穿过一层又一层冰冷的、黏稠的黑暗。索恩最后那道金色的光芒，像一轮遥远的、正在熄灭的太阳，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最后的烙印。他听见遥远的呼喊，像隔着深海传来的风声，是张巍的，是林溪的……他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不，他己经没有了身体的概念，只剩下一缕正在被深渊同化的、疲惫的灵魂。

“神经连接……崩溃率97%。”

“生物体征……正在消失。”

“核心指令……丢失。”

一个声音，在他空洞的意识里响起。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种更纯粹的、由数据和逻辑构成的低语。是“卡斯帕罗夫”。但这一次，它的声音里，没有了那混合千万人的、冰冷的恢弘，只剩下一种……最原始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

“重建……神经桥接。”

“启动……‘弥赛亚’紧急修复协议。”

“寻找……‘奇点’坐标。”

江辰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如同蛛网般的蓝色光线，开始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中，重新编织他的“存在”。那光线，连接着他最深处的记忆碎片——圣彼得堡少年军校的棋盘，南海深处冰冷的海水，阿列克谢爽朗的大笑，林溪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张巍宽厚的肩膀……

这些碎片，是他的锚点，是他在这个冰冷宇宙中，唯一的坐标。

那张蓝色的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明亮。

最终，黑暗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代之的，是刺眼的、无影灯的苍白光芒。

江辰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一张生物凝胶床上，半个身子都浸泡在一种散发着微光的、温热的修复液里。数十根细小的纳米探针，连接着他的太阳穴和脊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营养液混合的味道。

这里是“诺亚”号的医疗舱。

“你醒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张巍正坐在床边，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的身边，放着那两枚水晶DNA存储器，和那支小小的录音笔。

“林溪呢？”江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零件。

“在隔壁，肋骨断了三根，左臂粉碎性骨折。”张巍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她醒过来第一句话是，让我把‘暗鹰’的残骸数据备份好，她要亲手设计‘暗鹰二代’。她说，下一代的炮，要更大。”

江-辰-也-想-笑-，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只-能-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昏迷了三十六个小时。”张巍递过一杯水，“‘曙光’号带我们冲出了大气层。瑞士和法国的军队，现在还在那座山底下吵架，争论那到底是一场陨石雨，还是一次非法的核试验。”

江辰的目光，越过张巍，看向医疗舱的另一侧。

那里，十名“地狱犬”，像十尊黑色的雕像，一言不发地静立在阴影里。他们的作战服己经修复，但脸上，依旧带着那种非人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为首的“夜魔”，正用他那双死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自己。那不是关心，而是一种……评估。像一个工匠，在评估一件刚刚修复、但不确定是否还能使用的工具。

“他们……”江辰开口。

“他们选择成为‘临时盟友’。”张巍压低了声音，“条件是，你要为他们找到一个新的、值得为之战斗的‘目标’。在这之前，他们是‘诺亚’号上，最锋利，也最危险的一把刀。”

江辰点了点头。他艰难地撑起身子，目光落在了那支录音笔上。

“‘渡鸦’。”

“是的。”张巍将录音笔递给他，“‘水鬼’说，他让你……亲自听。”

江辰按下了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