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巧遇栾廷玉 相逢纳嫌才

暮夏的风裹挟着梁山泊特有的腥甜水汽，掠过犬牙交错的青石崖壁。千余人的队伍蜿蜒如赤色长蛇，桃花山新归附的喽啰扛着崭新的杏黄旗，与梁山旧部的青黑旌旗交织成浪，在山道间翻涌。王伦端坐枣红马背上，玄色劲装被山风鼓起，乌纱斗笠下目光远眺，望着云雾缭绕的梁山主峰。山腰间的聚义厅若隐若现，鎏金软剑的剑柄在掌心沁出汗意——这是他执掌梁山以来，势力最为壮大的时刻。

"晁天王，你带李忠、周通诸位兄弟先行上山。"王伦勒住缰绳，转头看向身旁豹头环眼的晁盖，"王进教头武艺高强，也同去安顿新兄弟，务必将粮草军械清点妥当。"晁盖抱拳应下，身后银须飘然的王进轻拍马腹，带领着桃花山八百喽啰继续前行。脚步声与马蹄声渐渐远去，只留下细碎回音在山谷间飘荡，惊起几只归巢的山雀，扑棱棱掠过史进肩头。少年英气的史进下意识握紧三尖两刃刀，刀刃映着落日余晖，泛起细碎的金芒。

此时己近傍晚，斜阳如融化的赤金，将天际染成层层叠叠的酡红。三人拐入一条羊肠小道，两侧山石如巨兽般耸立，表面布满青苔与藤蔓。鲁智深的水磨禅杖偶尔擦过岩壁，迸出几点火星。"这石头生得倒怪，像不像洒家在五台山砸过的金刚？"他粗声笑着，震得头顶槐树叶沙沙作响。史进轻抚刀身，想起昔日李忠教导的场景："师父曾说，此地山势险要，易守难攻，确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王伦抬手拨开垂落的藤蔓，指尖触到冰凉的露水，目光扫过远处层峦间若隐若现的湖泊——那正是梁山泊的支流，在暮色中泛着幽深的蓝。

行至山坳处，一座灰瓦白墙的客栈出现在眼前。褪色的酒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太白楼"三个斑驳的字迹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门旁石灯笼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将门前青石照得忽明忽暗，石缝间还嵌着几枚锈迹斑斑的箭头。屋檐下悬着几串干辣椒，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王伦翻身下马，靴底碾碎枯叶时发出脆响，他指尖抚过门框上斑驳的木纹——那上面刻着深浅不一的刀痕，有的细如发丝，有的深可见木，不知见证过多少江湖恩怨。

踏入客店，蒸腾的酒肉香气扑面而来，混着陈年木梁的霉味。堂内摆着七八张被磨得发亮的木桌，墙角火塘里木柴噼啪作响，照亮了墙上几幅残破的山水画。画中水墨勾勒的山峦与窗外实景重叠，只是画纸边缘己卷起焦黄的边。小二系着油渍斑斑的围裙，见客人进来，慌忙用袖口擦汗："三位客官，真是不巧，小店今日只剩一间上房了。"

话音未落，店门"砰"地被撞开，一股裹挟着山岚的劲风灌入。一个魁梧身影跨进门槛，玄色披风下摆沾满泥点，腰间缠着暗红布条的钢鞭随着动作滑出半截，鞭梢还凝结着干涸的黑血。此人浓眉如刀，右脸颊有道半尺长的疤痕，从眼角斜划至下颌，却更衬得双目如鹰隼般锐利。他扫视店内的目光如实质，扫过王伦时突然顿住。

"我道方圆十里就你一家店！"男子一把揪住小二衣领，钢鞭随着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今说没房？当我栾廷玉是叫花子不成！"小二脸色煞白，喉间发出呜咽："爷...爷饶命..."

"壮士息怒。"王伦快步上前，玄色劲装下摆扫过木桌，乌纱斗笠下的面容温润如玉，"若不嫌弃，我等愿让出房间。出门在外，皆是江湖儿女，何必动怒？"他抬手时，鎏金软剑的剑柄在火光中闪过幽光。栾廷玉转头打量眼前人，目光扫过王伦腰间配饰，突然瞳孔微缩："你是...白衣秀士王伦？山东呼保义的名号，当真名不虚传！"

史进己悄然握住刀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三尖两刃刀在身后映出冷冽的弧光；鲁智深则将禅杖横在膝头，铁环发出细微轻响，他瞪圆双眼盯着栾廷玉腰间钢鞭——那钢鞭足有拇指粗细，鞭身缠绕的暗红布条浸透汗渍与血污，末端淬着幽蓝的寒光。王伦却微笑着示意小二摆酒，八只粗陶碗重重砸在桌上，溅起细密的酒花："正是在下。早闻栾教头的浑铁钢鞭横扫江南七省，一鞭可裂青石，三鞭能断巨木，今日有幸得见。"

酒过三巡，栾廷玉扯开披风，露出内里沾满汗渍的皂布短打。他仰头饮尽烈酒，喉结滚动如石，将碗重重砸在桌上，震得碗碟跳起来半寸高："在祝家庄做教头？不过是给祝朝奉看家护院的狗！"钢鞭"哗啦"一声甩在桌上，鞭身与木桌碰撞发出龙吟般的声响，竟在桌面犁出三道深可见木的沟痕，"前日为护庄客说情，这老匹夫竟要砍我双手！"

鲁智深突然猛拍桌子，震得整座木楼都微微摇晃，酒水如喷泉般溅起："首娘贼！洒家最恨这等腌臜！"他抓起酒坛灌了一大口，胡须上滴落的酒珠在火光中晶莹闪烁，"栾兄弟若不嫌弃，随俺们上梁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岂不快活？谁敢欺负兄弟，洒家这禅杖第一个不答应！"

王伦抬手示意鲁智深稍安，目光却始终锁着栾廷玉："栾教头的钢鞭，舞起来虎虎生风，端的是鬼神莫测。"他指尖划过碗沿，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梁山替天行道，正缺教头这般豪杰。日后江湖传言，必定是'山东呼保义，白衣秀士王伦；铁鞭震八方，豪杰栾廷玉'！"

栾廷玉盯着碗中晃动的酒影，良久，突然抓起钢鞭，在地上重重一杵。鞭身震颤发出嗡鸣，竟将桌上酒碗震得跳起半尺高，酒水泼洒在王伦衣襟上。他却毫不在意，放声大笑："好！今日便信你王伦！"他起身时，披风带起一阵劲风，将墙角烛火吹得明灭不定，"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有负兄弟，我这钢鞭不认人！"

夜色渐深，客店外传来阵阵狼嚎。王伦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梁山主峰在月光下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山脚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泛着冷光。栾廷玉的钢鞭倚在墙边，与鲁智深的禅杖、史进的长刀并列，在摇曳的烛火中，映出三道锋利的剪影。远处传来隐约的梆子声，那是梁山的巡哨在执勤，更夫的吆喝声穿透夜色，为这场相遇增添了几分江湖的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