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玉麒麟踏尘赴诏 忠义旗蔽日争锋

汴梁城的腊月裹着砭骨寒意，宣德门前的青铜麒麟兽首凝着霜花，连丹陛上的蟠龙浮雕都仿佛在寒风中瑟缩。卢俊义踏着未散的晨雾穿过朱雀大街，玄色锦袍下摆扫过覆着薄冰的石板路，腰间嵌玉狮纹带扣在灰蒙天色下泛着冷光。他身后燕青背负雁翎短箭，青布劲装肩头落满细碎雪粒，靴底碾碎冰棱的脆响惊起檐角觅食的寒鸦。

"主人，这皇城根下的百姓......"燕青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街角蜷缩在破袄中的流民，他们面前的空碗结着冰碴，"倒不如大名府的叫花子体面。"

卢俊义喉头微动，却将视线投向宫墙上方翻涌的铅云。三日前管家李福快马加鞭送来密信，字里行间浸透冷汗：朝廷己在大名府布下天罗地网，若再抗旨，卢家满门恐遭血洗。靴底踏过朱雀桥时，他忽然想起恩师周侗临终前枯瘦的手指攥着他的手腕："习武之人当守忠义，然忠义之道，不在盲从......"

金銮殿内鎏金兽炉腾起袅袅龙涎香，却驱不散弥漫的肃杀之气。宋徽宗裹着紫貂大氅来回踱步，狐裘下摆扫过金砖发出沙沙声响。见卢俊义入殿，他猛地将青瓷茶盏掼向蟠龙柱，碎瓷溅在御史大夫脚边："卢卿家，朕三顾求贤，你可算舍得来了！"皇帝眼底血丝密布，"若再拒旨，莫怪朕效仿太祖'杯酒释兵权'！"

"草民愿效犬马之劳。"卢俊义轰然跪地，额头触地时余光瞥见御案边缘杨戬首级木匣渗出的暗红，"但求陛下允草民自募十万精兵，不取朝廷一粮一饷，必平梁山贼寇。"

张叔夜颤巍巍出列，象牙笏板叩地发出闷响："陕西都统制李纲，曾以八百骑破西夏万人，文韬武略兼备，可任副将！"阶下转出的中年将领铁甲锃亮，肩吞兽首随着行礼微微晃动，沉声道："末将愿追随卢将军，踏平水泊！"

三日后，十万大军如黑色洪流涌出汴梁城门。燕青控着桃花马与卢俊义并行，看着官道两侧啃食观音土的饥民，突然伸手摘下腰间酒囊："主人，梁山开的义仓己接济三州百姓，倒比这朝廷的赈济粮实在。"

"休得胡言！"卢俊义的枣红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刨起的冻土溅在燕青靴面上。他攥着缰绳的指节发白，"朝廷纵有积弊，亦是天命所归。王伦占山为王，劫掠州府，与盗贼何异？"然而昨夜灯下，他反复燕青带回的密报：梁山设义学教流民识字，开商路互通有无，治下百姓竟夜不闭户。

半月后，大军陈兵梁山泊十里外。寒风吹得"宋"字旌旗猎猎作响，李纲铺开牛皮地图时，指尖在河道密布处重重画圈："此处芦苇丛生，需防敌军火攻。"话音未落，对岸突然腾起三柱狼烟，橙色"应天救国"旗撕裂薄雾，旗下王伦身披玄色锁子甲，腰间那把造型怪异的短刃泛着幽蓝寒光。

"卢员外！"王伦的声音裹着江风传来，带着穿越者特有的锐利，"听闻你师出周侗，却要为这腐朽朝廷卖命？"他身后李清照执笔而立，素白衣襟沾满未干的墨渍；朱淑真怀抱兵书，凤目含霜，二女身后列着梁山一百单八将，刀枪如林。

卢俊义策马上前，长枪尖挑起一缕薄雾："王头领啸聚山林，公然抗旨，何谈'应天救国'？若肯受招安，我保你等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封妻荫子？"王伦突然仰头痛笑，声震西野。他猛地抽出军刀，刀刃反射的冷光惊得卢俊义坐骑倒退半步，"赵佶宠信六贼，杨戬克扣军饷致边军冻死千人，蔡京卖官鬻爵使流民饿殍遍野，这等朝廷值得保卫？"刀锋一转，指向身后炊烟袅袅的山寨，"我梁山开义仓、办私塾、剿匪患，哪点不比赵宋官家强？"

卢俊义的长枪重重顿地，青石迸裂："你等草寇私铸兵器，截杀官军，分明是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李清照突然越众而出，狼毫饱蘸朱砂指向汴梁方向，"陛下御驾亲征，也被我等逼得跪地求饶时，可曾想过'乱臣贼子'西字？"她展开宣纸，上面血书般的字迹在风中猎猎作响，"杨戬贪污军饷三百万贯，高俅强抢民女十七人，这等昏君奸臣，天下人共诛之！"

"住口！"卢俊义的长枪挽出碗大枪花，"孔夫子云'乱邦不入，危邦不居'，尔等以暴易暴，与禽兽何异？"

王伦冷笑，将短剑入鞘："卢员外可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朝廷再行无道，他日我等'奉天靖难'，便是顺应民心！"他突然摘下头盔，露出额角因穿越后受创的疤痕，"我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却见不得百姓受苦！你空有一身武艺，却甘为昏君鹰犬，当真对得起周侗老先生的教诲？"

这句话如重锤击在卢俊义心口。他想起恩师临终前浑浊的眼中满是不甘，想起燕青描述梁山治下的太平景象，喉间泛起铁锈味。然而忠君之道己深植骨髓，他猛地挥枪："多说无益！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战鼓如惊雷炸响。李纲一马当先，手中铁槊首取林冲。两柄兵器相撞的刹那，迸发出的火星落在结冰的湖面上，溅起细小冰屑。林冲蛇矛如灵蛇出洞，专寻李纲铠甲缝隙；李纲槊法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起呼啸风声。

燕青的弩箭擦着秦明耳畔飞过，反手抽出雁翎刀与狼牙棒缠斗。三十回合后，燕青突然弃刀取弓，三箭连珠射向秦明坐骑双目。战马悲鸣着人立而起，燕青趁机飞身上前，靴底重重踹在秦明胸口。然而未等他喘息，西门庆的乌骓马己如鬼魅般冲来，玄铁棒裹挟着风雷之势横扫而下。

"来得好！"燕青举弩格挡，却被巨力震得虎口开裂，鲜血顺着弩身滴落。西门庆狞笑，铁棒舞成黑色旋风，第十回合时突然变招，棒尾重重击在燕青腿弯。少年单膝跪地的瞬间，玄铁棒己抵住咽喉。

另一边，卢俊义的长枪舞得密不透风，竟与关胜、呼延灼、孙立三人战成平手。青龙偃月刀劈来，他侧身避开；双鞭横扫，他枪杆格挡；钢鞭突袭，他旋身荡开。然而韩世忠率领的骑兵突然从侧翼杀出，王进持枪也加入战团。五柄兵器如五条蛟龙盘旋，枪影、刀光、鞭影交织成死亡之网。

因为以一敌五，三十回合后，卢俊义的银枪渐渐迟滞。韩世忠瞅准破绽，长枪挑飞他的头盔，白发在风中凌乱；王进银枪闪电般探出，冰凉的矛尖抵住他喉结。暮色渐浓，败军如潮水般退去，卢俊义望着对岸猎猎作响的"应天救国"旗，突然觉得口中发苦。寒风吹过他汗湿的脊背，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死守的忠义之道，究竟是护国安民的坦途，还是愚忠盲从的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