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莉莉安的嗅觉

王都埃尔德兰，夜莺街。

这里是贵族们白天绝不会踏足的地方，却是整座城市信息与秘密的集散地。空气中混杂着廉价麦酒的酸腐、劣质香料的甜腻，以及阴谋在黑暗中发酵的独特气味。

一间名为“耳语之巢”的酒馆地下室内，莉莉安·博福特正慵懒地斜倚在一张天鹅绒的沙发上，轻轻晃动着手中那杯猩红如血的葡萄酒。

她穿着一身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剪裁精致的黑色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蔷薇花纹。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志性的，甜美而又无害的微笑，仿佛她不是身处肮脏的地下室，而是在自家的花园里，欣赏着一场有趣的木偶戏。

在她面前，一个瘦小枯干，留着两撇老鼠胡子的中年男人，正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他是夜莺街最出名的情报贩子，“灵鼠”汉克。

“所以，汉克。”莉莉安的声音甜得发腻，如同沾了蜜糖的刀刃，“我花大价钱养着你，不是让你每天向我汇报，城东的面包店涨了几个铜板，或者城西的寡妇又有了新的情人。”

“博、博福特小姐，请您饶恕。”汉克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最近王都实在……实在太平静了。星陨之宴后，克里格和艾尔维特两家都收紧了情报管控，我的人……我的人实在是什么都打探不到啊。”

“哦？是吗？”莉莉安抿了一口酒，歪了歪头，笑容愈发甜美，“可是，我的小老鼠，你知道吗？越是平静的湖面下，才越有可能藏着有趣的大家伙。你闻不到水下的腥味，只能说明……你的鼻子，该换了。”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她身后的两个黑衣护卫，便同时上前一步。那无声的压迫感，让汉克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一股腥臊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不，不要。”汉克惊恐地尖叫起来，涕泪横流，“我说，我说，有一个……有一个消息，我不知道算不算……算不算您感兴趣的。”

莉莉安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用指尖轻轻敲击着酒杯的杯壁，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

那声音，在汉克听来，却如同催命的丧钟。

“是……是艾尔维特家族的图书馆。”汉克语无伦次地喊道，“我收买的一个图书管理员说，莱因哈特少爷在进入了禁书区，他……他调阅了一份非常古老的、关于王国北方山脉的资料。”

“北方山脉？”莉莉安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她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过自己的嘴唇，“王国的北方，除了冰川就是荒原，有什么值得那对父子，如此郑重其事？”

“是……是‘龙骨山脉’。”汉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补充道，“那份资料的名字，好像就叫《龙骨山脉勘探笔记》。据说是一千年前，某个疯狂的冒险家留下来的手稿，上面记载着关于‘龙之墓场’的传说。”

“龙骨山脉……龙之墓场……”

莉莉安在口中，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发诡异和兴奋。

就像一个顶级的艺术家，终于找到了一块完美的，可以用来肆意挥洒灵感的画布。

莱因哈特。

哦！

你果然，永远不会让我感到无聊。

星陨之宴上，你用那样强势的姿态，守护了你的骑士。现在，你又把目光投向了传说中的巨龙？

你究竟想做什么？是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来巩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不，不，不。

这出戏，还不够精彩。

一个掌控一切的棋手，固然强大，却也少了几分挣扎时的美感。一个完美的剧本，怎么能缺少一个势均力敌的，充满正义与怒火的对手呢？

莉莉安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愉悦的光芒。

她需要一个“变数”。

一个能将这盘棋彻底搅浑，能逼他展现出更多、更激烈、更真实一面的“玩具”。

而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亚修·艾灵顿更合适的“玩具”吗？

“汉克。”莉莉安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慵懒的甜美。

“小……小的在！”

“你做得很好。”莉莉安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随手将一枚金币丢到了汉克的面前，“把这个‘有趣’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艾灵顿的人。就说，是艾尔维特家族的少爷似乎找到了能让他力量突飞猛进的秘密，而且……他还打算带上高贵的精灵公主殿下一同前往。”

“记住，要让他觉得，这是他自己费尽心力才打探到的秘密。”

汉克看着地上那枚闪闪发光的金币，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连连磕头：“是，是，我明白，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莉莉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嘴角的笑容，如同一朵盛开的，有毒的黑蔷薇。

“去吧，我可怜的小老鼠。”

“去为我们那光芒万丈的英雄，送去一份……他最需要的希望吧。”

在神殿的庇护下，亚修在星陨之宴上的所作所为，最终的审判雷声大雨点小，轻易便了结了。

此时，魔法学院，骑士训练场。

“铛——！”

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响起。

亚修·艾灵顿喘着粗气，看着手中那柄因为承受不住他狂暴的斗气，而从中折断的精钢长剑，眼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怒火与不甘。

他将断剑狠狠地掷在地上，一拳砸向了旁边的训练假人。坚硬的铁木假人，被他一拳打得深深凹陷下去，木屑西溅。

但身体的疼痛，远远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煎熬。

输了。

星陨之宴上，他输得一败涂地。

那种挫败感，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才是正义的一方，明明莱因哈特才是那个应该被唾弃的恶棍，可为什么，最后赢得一切的，反而是他？

“力量……还是力量不够……”亚修喃喃自语，英俊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挣扎与痛苦。

“亚修少爷。”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亚修猛地回头，只见莉莉安·博福特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训练场的边缘。她撑着一把精致的蕾丝阳伞，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甜美，与他此刻的狼狈，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博福特小姐？”亚修皱起了眉头，他对这个声名狼藉的“笑面魔女”没什么好感，“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探望我的亲密盟友呀。”莉莉安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向他走来，她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听说，亚修少爷最近训练得十分刻苦呢。”她的目光，落在那柄断剑和破损的假人上，语气中充满了关切，“可是，光有努力，似乎还不够呢。有时候，机遇，比汗水更重要，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亚修警惕地看着她。

“我只是来给你送一个有趣的消息而己。”莉莉安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微微倾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莱因哈特·艾尔维特总能走在你的前面？”

亚修的瞳孔猛地一缩。

“因为啊，”莉莉安的声音，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他总能找到一些……不为人知的，能获得强大力量的捷径。比如，一个被称为龙之墓场的地方。”

龙之墓场。

亚修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个只存在于最古老传说中的名字，他曾经在神殿的书库里偶然看到过。

“而且啊，”莉莉安的笑容，变得更加意味深长，“据我所知，他这次的秘密旅行，不打算带上任何人，除了……那位高贵而美丽的精灵公主殿下。”

“艾缇娅？！”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亚修的胸口。

或许是命运的注定，也或许是剧本的影响，先前在冰封之森，他还试图加害艾缇娅。但此刻，亚修反而还理所应当的觉得，艾缇娅本该就是属于他亚修的，也是命中注定的伴侣。

莱因哈特，他不仅要自己去寻找邪恶的力量，还要带上纯洁的艾缇娅！他想对她做什么？！

一瞬间，所有的不甘、愤怒、嫉妒，都在亚修的脑海中，汇聚成了一个清晰而可怕的答案。

莱因哈特，那个恶棍，想要用某种邪恶的仪式，夺取龙族的力量，甚至，不惜为此……污染高贵的精灵公主。

“这个混蛋。”亚修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哎呀呀，真是可怕的眼神。”莉莉安故作惊讶地后退了一步，用蕾丝扇子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满是笑意的眼睛。

“看来，我们的英雄，终于找到了他该挥剑的方向了呢。”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对着亚修，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然后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翩然离去。

阳光下，她的背影，像一只即将振翅的美丽蝴蝶。

而留在原地的亚修，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那最后一丝的迷茫，己经被复仇与“正义”的火焰彻底吞噬。

他必须去。

他必须去阻止莱因哈特。

他要去拯救艾缇娅。

他要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失败。

他看着莉莉安消失的方向，第一次觉得，这个“笑面魔女”也挺好的。

他却不知道，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那位“好心”的魔女，正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充满了期待的，疯子般的笑容。

“来吧，来吧……”

“我亲爱的莱因哈特，我为您准备的演员己经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