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感之舟

踏上伤痕累累的“青鸟号”，海乐思立刻陷入了失去触觉带来的诡异境地。

船桨握在手中，如同握着一截虚影。

他感觉不到粗糙木柄摩擦掌心的火辣，也感觉不到缆绳勒紧时嵌入皮肉的压迫。

每一次摇橹，都变成了一场精密的视觉计算：

眼睛死死盯住船桨入水的角度，估算着手臂需要挥动的幅度，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海浪撞击船身的猛烈震颤，传递到他脚底时，只剩下一丝沉闷的、仿佛来自遥远地底的嗡鸣。

他甚至无法感知风帆绷紧的张力，只能依靠帆布鼓胀的形态和海浪喧嚣的嘶吼来笨拙地调整航向。

一次突如其来的巨浪颠簸，将他狠狠甩向船舷。

手肘“咚”地一声撞在坚硬的橡木上，声音沉闷。

他低头，看见肘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淤紫，皮肤下渗出血丝。

但痛楚？一丝也无。

仿佛那只是钉在船舷上一块无关紧要的烂肉。

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怪异感爬上脊背，但旋即又被一种扭曲的亢奋压下——看！这就是刀枪不入！这就是复仇之躯！！

航海的凶险并未因他失去痛觉而仁慈半分。

一场狂暴的飓风中，断裂的桅杆如同巨兽的獠牙横扫甲板！海乐思竭力闪避，左臂仍被尖锐的木刺豁开一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

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破旧的衣袖，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虽然触觉消失，但流淌的液体带来的感似乎残留，又或是视觉与温度感的微弱混合。

他漠然地看着那狰狞的伤口，仿佛在观赏一件与己无关的艺术品。

用撕下的衣角草草勒紧止血，动作冷静得近乎冷酷。

对自身伤痛的彻底漠视，将他淬炼成一具只为复仇驱动的冰冷兵器。

凭借着刻骨的恨意和逐渐磨砺出的、依靠视觉与听觉的“无感”操控术，海乐思驾驭着如同幽灵船般的“青鸟号”，终于抵达了梁国最煊赫的海港——临渊城。

港口樯橹连云，千帆竞舸，喧嚣的人声、力夫的号子、商贩的吆喝、海鸥的鸣叫混杂成一片沸腾的声浪。

虽然他闻不到，不过还是能感觉到空气中应该弥漫着鱼腥、汗臭、香料与货物发酵的浓烈气息。

码头繁华似锦，商贾锦衣华服，与海乐思这艘破败小船和他身上那件沾染着盐霜、血渍与风尘的褴褛衣衫，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他刚将“青鸟号”勉强系在最外围一处腐朽的栈桥木桩上，一个敞着油腻外衫、露出浓密胸毛的港口税吏便带着两个獐头鼠目的跟班，晃荡着鞭子踱了过来。

税吏用鞭梢漫不经心地敲打着“青鸟号”斑驳的船舷，发出“梆梆”的噪音，斜睨着海乐思，声音如同破锣：

“呔！哪来的泥腿子？晦气！停泊费、入港费、货检费，拢共十两雪花银！麻溜的！少一个铜板，爷把你连这破烂玩意一起踹海里喂王八！”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海乐思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