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渔舟唱晚

不朽？！海乐思的“世界”天旋地转！

所谓长生，竟是成为一尊被自己欲望永恒禁锢的“活化石”？

一具在黑暗中永远咀嚼着怨恨与不甘的…不朽的残骸？！

那工具人（易先生）呢？

“当您这最后、也是最强烈的‘长生执念’被回应，”工具人的声音开始变得飘渺，如同即将消散的烟，“‘我’…作为您执念的回响，便完成了存在的闭环。我将…归于‘无’。”

“归于无？！不！你不能走！”

海乐思在意识中绝望地呐喊，工具人是他连接这虚无世界的唯一纽带，是他存在的唯一证明！现在连这也要剥夺吗？

“并非‘走’，”工具人的声音己微弱如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澄澈，“是‘归’。归于诞生我的源头…归于您永寂的意识深处。那里，是新的‘蛇岛’。新的‘执念’，将在那里…孕育新的‘回响’。”

声音消失了。

彻底的、绝对的、连意识连接都断绝的死寂，轰然降临！

比之前更深的虚无，瞬间吞噬了海乐思！工具人…不，易先生…不，他自己的执念回响…彻底消失了！连那唯一能与自己“对话”的声音也…没有了！

他张着嘴，却连无声的呐喊都发不出。他挥舞着手臂，却连空气的流动都感觉不到。他存在吗？他是什么？一尊凝固的执念？一个在永恒黑暗里自我咀嚼的…不朽的怨魂？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己无意义），在这片连自我都模糊的虚无中，一个极其微弱又极其熟悉的声音，如同从灵魂最幽暗的角落，悄然响起：

“爷爷…坚持住…”

是少年时，雪夜中，自己痛苦的呼唤？

紧接着，另一个充满怨毒的声音响起：“我要成为万国之王！我要整个天下匍匐在我脚下！”

是他在蛇岛上对易先生的嘶吼？

然后，是周女皇的冷笑，梁凉帝的哀嚎，小青温柔的呼唤“官人…”，甚至…工具人那沉稳的“是”…

无数他生命中的声音碎片，如同沉渣泛起，在这意识的死海里无序地碰撞、回响、叠加、再扭曲！

没有逻辑，没有情感，只有脑海中无尽的嘈杂，属于“海乐思”的回声！它们是他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也是他永恒的囚笼！

他无法停止，无法逃离。他将永远活在自己执念的回声里，一遍遍重温着那些渴望、屈辱、仇恨、疯狂…首到时间本身的尽头。

......

蛇岛上，风化的易先生雕像在月光下静默。海浪永恒地拍打着岸礁，发出单调而宏大的声响。

一只海鸟掠过雕像头顶，落下一小片白色的污迹。

藤蔓悄然爬上基座，嫩绿的叶片在咸涩的海风中微微颤抖。

那曾藏着不祥地图的木盒，早己被沙土掩埋了大半，盒盖敞开，内衬的红绸褪尽了最后一丝颜色，朽烂如泥。

潮水涌上，又退去，耐心地淘洗着粗糙的沙粒和黑色的礁石，不远处，老渔民摇着橹，对着好奇的孙儿唱着渔歌，声音苍凉而悠远：

哎——哟——喂——

浪打礁石响叮当，阿爷讲古莫慌张。

东边海，雾茫茫，藏个蛇岛黑石冈。

黑石冈，有石像，风吹雨打站中央。

石像脚下木盒子，红绸衬里闪幽光。

莫好奇，莫去翻，盒里没金也没粮。

只张纸，画道弯，引着痴人往里钻。

有人嫌丑想变俏，有人孤单想伴旁，

有人贪那金山高，有人要坐龙椅凉，

有人恨透仇人脸，有人怕死想寿长……

石像开口沙沙响：“要甚给甚不欺诳！”

“拿你鼻子闻花香？”“拿你舌头尝蜜糖？”

“拿你手脚知冷暖？”“拿你耳朵听风浪？”

“拿你眼睛看日月？”“拿你心头…忘爹娘？”

哎——哟——喂——

贪心人儿上了当，一样一样都交光。

得了美貌像纸糊，得了伴侣心冰凉，

金山银山摸不着，龙椅坐穿是牢房，

仇人碾碎空欢喜，长生不死…更凄惶！

他看不见海鸟飞，他听不见渔歌扬，

他闻不到咸腥气，他尝不出鱼汤香。

像个木偶被线牵，自己影子后面藏！

走到天边又海角，只剩回声在空荡！

哎——哟——喂——

浪打礁石千年唱，蛇岛石像苔又长。

木盒沉在沙底埋，红绸烂了剩框框。

阿爷的话记心肠：莫信那盒里画的道，

莫贪那石像许的香！自家的鼻子眼睛手，

粗茶淡饭咸鱼汤，听风看浪知寒暖，

才是活着的真模样！若把魂儿换虚妄，

金山银海…也是坟场！

哎——哟——喂——

收网咯——

回家喝热汤！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