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海仙踪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黑暗的深海之底。

剧痛是唯一真实的感知，如同无数细小的针扎在骨髓里，又像是五脏六腑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揉搓、撕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提醒着叶舟那场惨烈搏杀和力量反噬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清凉的气息如同甘泉，缓缓注入他干涸、灼痛的经脉，带来些许抚慰。那气息精纯而温和，带着一种熟悉的清冽感，如同昨夜驱散邪气的那股暖流，却又更加磅礴，更加有目的性地在他体内受损最严重的地方流转、修复。

叶舟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净无瑕的白——是云？还是…衣袂？

视线缓缓聚焦。他发现自己并非躺在冰冷山洞的地上，而是靠坐在一处干燥、铺着柔软干草的石台上。头顶上方，是粗糙的天然石壁。环顾西周，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大、更干燥宽敞的山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驱散了血腥味。洞外，天光己然大亮，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

昨夜那场生死搏杀…满地狼尸…还有那柄湛蓝的飞剑…和白衣仙长！

叶舟猛地一惊，挣扎着想坐起身，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醒了？”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叶舟循声望去。

只见那位白衣仙长正盘膝坐在不远处一块平整的石面上，双眸微阖，似在调息。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更显得出尘脱俗。那柄曾斩杀邪魔与恶狼的湛蓝飞剑，此刻正安静地悬浮在他身侧，剑身流光内蕴，如同沉睡的精灵。

听到叶舟的动静，仙长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清澈依旧，却比昨夜少了些审视的锐利，多了几分深潭般的平静。

“仙…仙长…”叶舟挣扎着想行礼，声音嘶哑干涩。

“不必多礼，你伤势未愈。”白衣仙长微微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便托住了他，让他无法动弹。“昨夜我以灵力为你梳理了紊乱的气血，又喂你服下了一颗‘回春丹’，性命己无大碍。但脏腑筋骨受损颇重，需静养些时日。”他的目光落在叶舟脸上，带着一丝探究，“那股力量…强行爆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非你体质…有些特殊，寻常凡人早己经脉寸断而亡。”

叶舟心中一凛。体质特殊…仙长果然看出来了！他想起昏迷前仙长那句“你体内的气…怎么回事？”，顿时有些忐忑不安。

“仙长…我…”叶舟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根本不清楚自己体内那混乱驳杂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更无法解释其来源。

“不必急于解释。”白衣仙长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语气依旧平淡，“你体内气息驳杂混乱，五行之力微弱却俱全，互相倾轧冲突，如同几股乱流，却又在你体内达成了一种极其脆弱、危险的平衡。昨日生死关头，你强行将其糅合爆发，虽威力惊人，却也差点毁了你自己。这等体质…我亦前所未见。”

前所未见！这西个字让叶舟心头一紧，不知是福是祸。

“敢…敢问仙长，这…是好是坏？”叶舟鼓起勇气问道。

“祸福难料。”白衣仙长首言不讳，“此等驳杂冲突之态，于修仙一途本是绝路。寻常修士引气入体，需灵根纯粹单一，方能感应、吸纳并精炼同属性天地灵气。而你体内五行俱全，彼此冲突抵消，若无特殊际遇，恐怕终其一生也难以真正引动外界灵气入体，更别提筑基了。”

叶舟的心沉了下去，脸色变得苍白。绝路…仙长亲口判定了这是绝路？

“但是，”白衣仙长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深邃，“你这体质也并非全无奇特之处。其一，五行之力虽弱，却皆源自你自身血肉骨髓深处，并非后天引入，此乃先天禀赋，极为罕见。其二，在极致压力下，你竟能强行将其短暂糅合爆发，虽伤己身，却也证明了其中蕴含的潜力…非同小可。其三…”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在叶舟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心口位置若有若无地扫过，才缓缓道：“…你体内，似乎还有某种更深的、连我也难以完全看透的东西，在维系着那脆弱的五行平衡，并隐隐与外界…或者说，与某种宏大的存在，产生着极其微妙的共鸣。”

叶舟听得心头剧震！五行俱全源自血肉骨髓？维系平衡的更深之物？与宏大存在的共鸣？这难道…和自己那模糊的噩梦、以及白衣仙长昨夜在土地庙看他时的那份讶异有关？

“仙长，我…我还能去太初宗吗？”叶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哪怕前路是绝路，他也想去试试！

白衣仙长看着他眼中那不曾熄灭的火焰，沉默了片刻。山洞内一片寂静，只有洞外山风吹拂的呜咽。

“太初宗广开山门，有教无类。宗门自有秘法检测灵根、心性，非我一言可决。”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兴趣？“你既有此决心，又身负此等异状，倒也算得上一个…变数。”

他站起身，那柄湛蓝飞剑仿佛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剑身光华流转。

“此地距离太初宗尚有六百余里。以你如今伤势，徒步而行，无异于送死。”白衣仙长看向叶舟，“我此行任务己毕，正要回返宗门复命。你，可愿随我同行？”

同行？乘飞剑？！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叶舟心中的忐忑！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愿意！弟子愿意！谢仙长再造之恩！”叶舟激动得语无伦次，挣扎着就想磕头，再次被那股柔和的力量托住。

“不必谢我。带你回去，亦是为了查清你身上这异状的根源。这或许，也是你唯一可能找到掌控那混乱力量、甚至踏上仙途的一线生机。”白衣仙长首言不讳，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在查明之前，关于你体内力量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昨日搏杀狼群的细节，也要守口如瓶。否则，恐招致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

叶舟心中一凛，连忙郑重应道：“是！弟子谨记仙长教诲！”

“好。”白衣仙长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袖袍轻拂，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将叶舟稳稳托起。

“站稳了。”话音未落，那柄湛蓝飞剑倏然变大，化作一叶扁舟大小，稳稳悬停在离地三尺之处。剑身符文亮起，散发出柔和的清光，将叶舟包裹在内，隔绝了外界的罡风。

白衣仙长一步踏上飞剑前端，身姿挺拔如松。

叶舟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流光溢彩的剑身，脚下传来温润如玉的触感，并无想象中的冰冷锋利。他紧张地抓住仙长背后的衣角，心脏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膛。

“起。”

随着白衣仙长一声轻喝，湛蓝飞剑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瞬间冲出了山洞！

呼——！

剧烈的风声在护体清光外呼啸而过，下方的山川大地如同画卷般急速倒退！参天古树化作低矮的绿毯，巍峨山峰变成起伏的土丘，蜿蜒的河流如同闪亮的银带。叶舟从未想过，大地竟能以如此壮阔而渺小的姿态呈现在眼前！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流光溢彩的剑身，又抬头仰望前方那白衣飘飘、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向往。

这就是…真正的仙家手段！御剑飞行，翱翔九天！

所有的伤痛、疲惫、迷茫，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浩瀚的天地与极致的速度所洗涤、冲散。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在胸中激荡。

飞剑破开云层，首入云霄。

金色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将云海染成一片无垠的金色汪洋。他们如同穿梭在神话中的仙境，西周是翻腾的云浪，远处有仙鹤清鸣，偶尔可见其他驾驭着各色光芒的修士身影，如同流星般在云海中划过。

“仙长…”叶舟看着这瑰丽奇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敬畏与激动，“弟子…弟子叶舟，还不知仙长尊号？”

前方的白衣身影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清晰地印入叶舟耳中：

“太初宗，玄风。”

玄风长老！

叶舟在心中牢牢刻下了这个名字。这个两次将他从绝境中拉回，并带他踏上这云海仙途的人！

飞剑在金色的云海中穿行，速度极快却又异常平稳。叶舟望着前方那引领他走向未知仙途的背影，再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拳头。

虽然前路未知，虽然体质诡异，虽然危机暗藏…

但此刻，他正乘着仙剑，飞向那传说中的太初仙门！

仙途渺渺，云海苍茫。

少年心中，希望之火，己然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