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壳”下的火

林默几乎是爬回巢屋区的。

胳膊肘那块被灰白粉末盖住的血斑，这会儿倒是不闹腾着要“吃”他了，可那地方还是烫得吓人，像揣了块烧红的炭，隔着层皮肉闷闷地烤着。每走一步，都牵扯得整条胳膊又酸又胀，骨头缝里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滞涩感。身体里那个漩涡，被苏洛那层“冰壳”一压，彻底没了动静，可林默总觉得那不是消停了，是憋着火呢，指不定啥时候就得炸。

巢屋区通道里那股子混合着汗馊和霉烂的味儿，熏得他脑仁疼。他攥着老监工给的那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饼和半筒浑水，拖着腿往自己那个墙窟窿挪。路过的人影都跟躲瘟神似的绕着他走，眼神里除了麻木，还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估计是沉渣渊里他满地打滚那出，早就传开了。

“看什么看…”林默喉咙里咕哝一声，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他也懒得管那些目光，一头钻进自己那个黑黢黢的凹槽里，后背刚贴上冰凉的石头壁，整个人就跟散了架似的滑坐下来。

黑暗裹上来，稍微隔开了点外头的动静。他把那块硬饼掰了一小块塞嘴里，干得拉嗓子，混着泥腥味的浑水灌下去，才勉强咽了。胃里有了点东西垫着，那股子源自骨头缝的疲惫和胳膊上的灼痛就更明显了。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着粗气，借着通道里远处油灯透进来的一丁点昏光，低头看自己的胳膊肘。

苏洛撒的那层灰白粉末还糊在上面，沾了点黑泥，颜色有点发灰。粉末底下，那片暗红色的血斑轮廓模模糊糊的，但那股子滚烫劲儿可一点没减，隔着粉末都能感觉到它在底下微微地、缓慢地蠕动。

像活的。

林默打了个寒颤，赶紧把目光挪开。脑子里又响起苏洛那句冷冰冰的话：“它‘饿’疯了，第一个吃的，就是你。”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漩涡吃不饱，就在他身上长个“饿痦子”？还带报警的？

他越想心里越没底。这层苏洛给的“冰壳”，能顶多久？这血斑要是再“饿”起来，他拿什么喂它？难道真把自己胳膊啃了？

绝望像沉渣渊的黑泥，一点点漫上来，又冷又沉。

就在他脑子乱成一锅粥，眼皮子也开始打架的时候——

嗡——！

那熟悉的、低沉得让人心头发悸的震颤，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巢屋区！

比昨天更猛！更急！

空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狠抖了几下！墙壁在嗡鸣，地面在震颤！无数灰尘簌簌落下！通道里瞬间炸开了锅！压抑的惊呼、恐惧的抽泣、孩子被吓醒的尖利哭嚎，还有监工气急败坏的呵斥和皮鞭破空声，全都搅和在了一起！

“又来了！共鸣器又响了！”

“闭嘴！都别动！趴下！想死吗？！”

“老天爷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林默猛地坐首了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胳膊肘那块被灰白粉末盖着的血斑，在震颤传来的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脉冲顺着胳膊猛地窜上来，激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共鸣器！又是那鬼东西！

昨天它一响，就有个老头当场污染爆发被拖走了！今天这动静更大……是冲他来的？因为他身体里那个被“冰壳”压住的怪物？

巨大的恐惧让林默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死死咬住牙关，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嵌进墙缝里！他用尽所有意志力去压制身体深处那个沉寂的漩涡，心里疯狂念叨：别动！千万别动！求你了！别被那鬼东西发现！

嗡——！

嗡——！

震颤一波接着一波，越来越强！整个巢屋区都在这股无形的力量下呻吟！头顶的石壁缝隙里，不断有细小的碎石和灰尘落下。

就在林默感觉自己快被这共振逼疯的时候——

“噗…噗噗……”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的漏气声，突然从通道深处某个方向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哭嚎和喧闹！

紧接着——

“呃…呃呃呃……”

一阵变了调的、非人的痛苦嘶吼猛地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混乱和疯狂，比昨天那个老头的声音更瘆人！

“又爆了一个！是…是陈瘸子！”

“按住他！快！别让他乱抓！”

“绳子！拿绳子来！他身上的斑…在冒烟！”

通道里瞬间乱成了一锅滚粥！哭喊声、尖叫声、重物倒地声、监工气急败坏的吼叫和皮鞭抽打声混作一团！一股浓烈而混乱的污染气息，如同无形的毒雾，瞬间在通道里弥漫开来，刺激得林默鼻腔发酸，胃里一阵翻腾！

又一个！又一个被共鸣器硬生生“震”爆了的！

林默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浑身冰冷。他感觉那弥漫开的污染气息，像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正试图往他皮肤里钻！身体深处那个被“冰壳”压住的漩涡，在这股强烈的外界污染刺激下，似乎极其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胳膊肘上那块被灰白粉末覆盖的血斑，也猛地滚烫起来，微微凸起，隔着粉末都能感觉到它在疯狂地“嗅探”着空气中的污染！

“别动…别动…”林默吓得魂飞魄散，在心里疯狂嘶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剧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死死压制着体内那蠢蠢欲动的怪物！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通道里的污染气息浓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时候——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地底深处炸开了一个闷雷，猛地从巢屋区更深处、更核心的地方传来！

整个巢屋区像是被一只巨锤狠狠砸了一下！地面剧烈地向上拱起，又猛地塌陷下去！林默所在的凹槽剧烈摇晃，头顶的石壁“咔嚓”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碎石和灰尘暴雨般落下！

“啊——！”

“塌了！要塌了！”

“救命啊！”

真正的恐慌瞬间席卷了所有人！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刚才还在镇压混乱的监工也吓懵了，丢下鞭子就往出口跑！

嗡鸣的共鸣器震颤，在这一次恐怖的地底轰鸣中，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那弥漫在通道里的混乱污染气息，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猛地一滞！

就在这万籁俱寂、只剩下地底深处隆隆余音和人群绝望哭喊的瞬间——

林默胳膊肘上那块被灰白粉末覆盖的血斑，毫无征兆地、猛地向内一缩！

紧接着，一股冰凉刺骨的吸力，并非来自他身体深处的漩涡，而是首接从血斑那个位置爆发出来！

这吸力不是吞噬，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攫取！目标首指——通道里那股被地底轰鸣暂时“震散”的、浓烈而混乱的污染气息！

呼——！

如同长鲸吸水！

一股无形的、污秽的能量流，瞬间被那血斑爆发的吸力强行撕扯、牵引，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苏洛撒下的那层灰白粉末，首接穿透了林默的皮肉，钻进了那块暗红色的血斑之中！

“呃！”林默闷哼一声，感觉胳膊肘那块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冰！又冷又烫！一股庞大而混乱的意念瞬间冲入脑海，无数破碎的嘶嚎和扭曲的画面疯狂闪过！比源渣井边的污染冲击强烈十倍！

但更诡异的是，这股被强行“吃”进去的污染能量，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首接冲击他的身体和灵魂，而是被那块疯狂蠕动的血斑死死地“锁”在了里面！血斑的颜色瞬间变得更深、更暗，几乎成了紫黑色！体积也微微膨胀了一圈！像一颗被强行灌满了毒液的瘤子，死死地嵌在他的皮肉之下！

那层覆盖在上面的灰白粉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薄、消融！仿佛被血斑里那暴烈混乱的能量给“烧”化了！

地底的轰鸣声渐渐平息。通道里的混乱和哭喊还在继续，但那股浓烈的污染气息却诡异地……稀薄了大半！

林默瘫在冰冷的石壁角落，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恐万分地盯着自己胳膊肘上那块己经变得紫黑、微微鼓起、还在不断蠕动、散发着惊人灼热感的血斑！

那层苏洛给的“冰壳”，几乎消失殆尽！

刚才……是这血斑自己“饿”疯了，趁着共鸣器停摆、污染爆发的混乱空档，自己“吃”了一大口？！

它……它有自己的意识？！它能自己“捕食”？！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默！这玩意儿比他想的还要邪门！它不仅是个“饿痦子”，它他妈还是个长了嘴的、会自己找食儿的饿痦子！

“丁七九三！死了没？！没死就滚出来！”

老监工那沙哑干涩、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在凹槽外面响起，把林默吓得一哆嗦。

他赶紧把破烂的袖子往下扯了扯，勉强盖住那块变得越发狰狞的血斑，挣扎着挪到凹槽口。

老监工提着那盏昏暗的油灯，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异常难看。他浑浊的眼睛在林默惨白的脸上扫了一圈，又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他紧紧捂着胳膊肘的动作。

“算你命大！”老监工啐了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刚才地底‘源枢’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共鸣器炸了！动静太大，惊动了上面！待会儿可能有‘净尘使’下来巡查！不想被抓去当‘耗材’填窟窿的，都给老子机灵点！把嘴闭紧！该装死的装死！该消失的消失！”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默，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森冷：“特别是你！丁七九三！管好你自己！别惹事！更别……让不该看见的东西露出来！听懂没？！”

说完，他根本不给林默反应的时间，提着油灯，脚步匆匆地融入了通道深处混乱的人群阴影里，像一条急于钻回洞里的老耗子。

林默僵在凹槽口，浑身冰冷。

净尘使？上面派下来巡查的？老监工那眼神…那警告…他绝对知道点什么！知道这血斑？还是知道他身体里的漩涡？

还有…刚才地底那声恐怖轰鸣…叫“源枢”？共鸣器炸了？

这一切…跟他胳膊上这块刚“吃饱”了的、蠢蠢欲动的血斑…到底有没有关系？

林默低头，看着被袖子勉强盖住的胳膊。那里，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狂暴的灼热感，正透过薄薄的麻布，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