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幕：烟火与侧颜

米娜无声的鼓励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阿尼娅心中漾开一圈涟漪。

她深吸一口气，晚风中混合着硝烟、甜点和人群喧嚣的气息，鼓噪着她的耳膜和心跳。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牢牢勾住了艾伦那洗得发白的旧袖口布料。

「老师……」

她的声音在巨大的烟花爆鸣声中显得有些微弱，几乎被淹没。

艾伦的目光终于从夜空中那渐渐消散的「来财杂货店」Logo光屑上移开，落在了身侧。

高墙之上，远离下方拥挤的人潮，只有他们两人并肩而立。

巨大的烟花就在他们头顶不远处次第绽放，将阿尼娅的侧颜映照得忽明忽暗。

她微微仰着头，眼眸里倒映着绚烂的光华——

盛开的星之花、盘旋的火焰之鸟、薇洛妮丝强烈要求的、带着滑稽表情的迷你魔王头像……

每一次光芒亮起，都能清晰地看见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挺翘的鼻尖，还有因为紧张或期待而微微抿起的、形状优美的唇。

火光在她耳垂那对小巧的珍珠耳坠上跳跃，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褪去了城主礼服的威严，此刻的阿尼娅，在烟火的光影魔法下，显露出一种平日罕见的、带着少女气息的生动与柔软。

艾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看任何一朵烟花都要久。

三百年的时光在他眼中沉淀，见过太多悲欢离合、倾国倾城。

但此刻，这张被烟火点亮的、带着一丝忐忑和勇气的侧脸，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他古井无波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的涟漪。

他沉默着，没有抽回袖子，也没有进一步的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眼神深邃依旧，却少了平日的疏离和审视，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

就在这时，广场中心搭建的表演台上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和一阵极其富有节奏感的「咚咚」巨响！

「看！是盾勇三兄弟！」

「还有芙蕾雅大人！」

「盾勇！盾勇！盾勇！」

「看那，还有暴风剑圣。」

只见表演台上，三个穿着闪亮演出服、手持标志性巨盾的壮汉正卖力地敲击着盾面，发出震耳欲聋的鼓点——

正是托雷、里克和达吉尔！

而瑞尔在幕后划水当设备搬运工，嘴角还尴尬的笑着对观众说，「不是，我，哈。」。

他现在被当成剑圣了，虽然等级才只有不到LV30。

自从魔塔冒险后，他们凭借扎实的防御技巧和……嗯，某种独特的喜剧天赋，被发掘成了表演明星，还创办了以防御为核心的「盾勇联盟公会」。

此刻，他们正配合着节奏，做出各种夸张的防御动作和队形变换。

憨态可掬又充满力量感，引得台下观众阵阵爆笑和掌声。

「喝啊！看招！绝对防御·黄金三角！」

托雷大吼一声，三人瞬间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阵，盾牌相抵，金光闪闪（显然是某种廉价的舞台特效粉）。

「太慢了！破绽百出！」

一个清脆又带着十足中二气息的女声响起。

穿着华丽改良法师袍的芙蕾雅一个漂亮的空翻落在台中央，手中法杖潇洒地一挥。

「疾风啊！贯穿他们吧！真空穿刺！」

当然，只是舞台效果，一阵强风特效吹向盾牌三角阵。

「哇啊啊！顶住！」

达吉尔夸张地大叫，三人被「吹」得东倒西歪，盾牌差点脱手，滑稽的样子让观众笑得前仰后合。

「芙蕾雅大人万岁！」

「盾勇加油！别被吹跑啦！」

「哈哈哈太逗了！」

高墙上的阿尼娅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看着台上熟悉的伙伴们卖力演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真心的、明亮的笑容。

烟火的光芒恰好在这时照亮她的笑脸，那瞬间的生动和美丽，让一首看着她的艾伦，眼神微微一动。

「他们……玩得很开心。」

阿尼娅轻声说，带着一丝羡慕。

自从担任城主，她很少能这样毫无负担地融入人群的欢乐。

艾伦的目光从她笑容绽放的脸上移开，重新投向喧闹的广场和璀璨的夜空，声音低沉平静：

「职责所在，位置不同。」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偶尔这样，也不错。」

这句「也不错」，让阿尼娅的心跳又快了几分。他是在说看烟花？还是说……和她一起站在这里？

下方的表演进入高潮，盾勇三兄弟在芙蕾雅「狂风暴雨」般的「魔法攻击」下「狼狈不堪」。

最终三人叠罗汉般抱在一起，用巨大的塔盾把自己完全盖住，只露出六只「惊恐」的眼睛。

芙蕾雅则摆出一个胜利的终结姿势。

观众的笑声和掌声几乎掀翻屋顶。

又一枚巨大的烟火升空，炸开成一片覆盖整个夜空的、缓缓旋转的星云图案，美得令人窒息。

光芒洒在高墙上并肩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阿尼娅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

借着星云烟火的壮丽背景，手指微微用力，将艾伦的袖口又拉近了一点，几乎要碰到他的手。

她没有看他，只是仰望着星空般绚烂的烟火，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入艾伦耳中：

「老师……谢谢你今天能来。」

烟火的光在她眼中明明灭灭，映照出纯粹的感激和一丝更深藏的情愫。

艾伦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他依旧看着前方，但眼角的余光，却将身边女子在星光烟火下微微泛红的耳廓和紧抿的唇线，看得分明。

那枚沉寂了三百年的、名为「破晓」的剑柄，在他掌心安静地躺着，裂痕中的翠绿微光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夜风拂过，带着烟火的气息和下方人群的喧嚣。

在这片光怪陆离的喧嚣之上，高墙一隅，只有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微妙而宁静的气息，伴随着漫天星火，构成了这个夜晚最独特的风景。

愉快轻松的一天？

或许对广场上的人们而言是的。

但对于高墙上的两人，尤其是对阿尼娅来说，这短暂而珍贵的并肩时刻，远比任何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更让她心动和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