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功德无量的高人

法海在上元节前几日便到了临安城，挂单于西湖灵隐寺。

初入临安城，他便直接去了皇宫外开法眼视察凤凰山情况。

当看到一只巍峨巨大的蜈蚣精负山修行，源源不断窃食这赵宋龙气，法海大为震惊！

平常妖怪吃吃人也就算了，你这蜈蚣精胆大包天居然敢吃人道王朝气运？

你是怎么吃得了的？

但见这蜈蚣精法相周身紫气祥和，口含金光，不似作恶多端之辈。法海便掐指一算，以他化神圆满的修为，算计这区区元婴妖怪，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结果所得并不如他所想那般容易与清晰。这蜈蚣精竟然与一国之运深入纠缠在一起，且还是赵宋主动结下的因果。

法海便知此妖暂时是降不了了，便欲按照镇江府所杀恶妖透露的情况，在临安城中抓几个那蜈蚣精纵容作乱的手下，拷问详细情况。

于是他这几日便在临安城内外转悠，却发现城中竟无妖怪作恶！

奇哉怪哉！

他在镇江府、建康府可未见如此情形，除非有修士如他一般耽于苦修，执着于斩妖除魔不断出手扫清寰宇，才能有如此景象。

人不净则妖魔不绝，七情六欲颠倒红尘，几十万人的愿力聚集，不以雷霆手段，是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将妖魔肃清干净的。

法海不知道的是，那夜紫竹林中的蓑衣道人张庚正在临安城中学他杀妖赚取功德。只是最近杀到了大BOSS面前，与其缔结了友好和平共处协议。

临安城中不许留恶妖作乱，其他地方眼不见心为净。

法海又趁着上元节人声鼎沸之际出来转悠，但还是未发现妖的痕迹。

但是他看到了紫竹林中施展保产符的蓑衣道人！

张庚？还有那村妇竟然也入了修行，抱着婴儿在他身边？

“善哉，能引人入道，看来果真并非歪魔邪道。”

法海甚至未探究一女子如何能抛家弃夫就这么跟着野男人修什么道去了，在他眼中，凡人若能抛却凡身步入修行，是最大的造化。

即使不能真正步入修行，那脱离凡俗做一个求道者亦是最正确的选择。

如此一来，人人都去学道修佛，凡间便少七情六欲淤积，妖魔便少催生食粮，天下太平！

法海点头，对张庚与李丽珍赞许。发觉张庚已成就元婴，其身上功德祥光萦绕，显然是杀了不少逆命妖魔，他心中更是欣慰。

错怪他了，是有道真修呀！

当日度过杀戒压抑暴虐杀念离去，放过了此道人，看来是做对了。

法海满面春风和煦，向张庚走去，欲再行结交，一探虚实再看看自己判断是否正确。

张庚见法海已然看见自己，正迎面走来。他便也坦然对视，吩咐了李丽珍几句后与法海双向而赴。

法海面色和善，看来并不计较保产符之事。张庚便稍稍放下心来，既然遇到了那躲是躲不掉的，不如直面解决。

再说了，我一个道士，画画保产符符谁知道会有这种效果？还是大法师你自己主动要求用在身上辨识的。

我一个道士，符画得不灵，转职成导士也情有可原吧。

真不是故意的！

张庚与法海隔着人群神念相传相视微笑。

“大法师半年未见，风采依旧啊！”

“张道友斩妖除魔、度人入道功德无量，短短半年已进阶元婴，真是可喜可贺！”

张庚见法海称呼自己为道友，便知稳了。

大法师果然非常认可杀怪练级的行为！

神念交流间，两人闲庭信步相向而行，周边拥挤的游客纷纷不由自主得分开间隙。

一僧一道，一个是玉白僧袍、一个是靛青道袍，不谈出尘飘渺的非凡气质，便是年轻俊美的容貌都让周围小娘子频频侧目。

更有街边两侧高楼上观灯者，看清了俩人徐徐前行相会的全貌，纷纷惊呼世间竟有如此伟男子，可惜都出家了！

两人不过两三百步的距离，隔空交流间已将凤凰山山君吴道足之事探讨清楚。张庚也是结合山君自述、被害人许道寿自陈、赵宋魏王转述皇帝赵眘所言而综合梳理所得，说与法海听。

“山君吴道足道行高深修为不凡，负凤凰山而借赵宋龙气护身，贫道自知不是对手，他本体不得出亦不愿结仇强敌。贫道肃清临安城中作恶妖邪后，他便与贫道作了协定，我不去临安府外追杀他放任自由的妖魔鬼怪，他亦不在临安驱使手下作乱。”

“原来如此，张道友仁义无双！初入元婴便敢直面如此大妖，保得一方太平，功德无量也！此城中几个金丹老僧老道在这儿借着红尘人气修行，却对妖魔鬼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此行径真是蝇营狗苟不堪入目！世间妖魔不除，怎消心中魔障！张道友当谨记此言持之以恒砥砺前行！”

“大法师说的对！”

张庚是真心认同大法师斩妖除魔维护人间和平的举止与理念的，故而连声附和，对法海所言大加赞誉！

神念交流中，修为低者其情感波动往往逃不过修为高者感知。法海确认了张庚是真心认同他的理念，甚至张道友某些理念过于激进了.......

比如，为了防止尸妖出现，应引导社会风俗全面火葬！

比如，为了防止厉鬼出现，应强制佛道出家人无偿奉献，不论富贵贫贱，义务去给每家每户超度亡魂！

比如，为了防止野生动、植物成精，不知教化、胡作非为，应建设自然生态保护区，可请有道高修巡回教化普度众生。

比如，为了防止家畜成精，反抗被当做肉食的命运，应自出生起便听佛道经典消去罪孽，从小便坦然接受“清蒸”的命运。

甚至张道友还欲说些其它斩草除根的灭绝妖邪的方法理念，法海果断打住了张道友的阐述，并表示神人鬼妖各有秩序，张道友的想法过于先进了，可操作性不强，还是安分杀妖赚取功德吧！

此时，一只兔子精幻化作人类女子正在花灯下流连，她正是下山来赶上元节热闹的卯媚娘。

她未察觉南北两面各有佛道高人正在靠近，还在翘首猜解灯谜。

“大胆妖孽！”靠近的法海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妖气，身形一动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卯媚娘背后，按住她肩膀，正要施展法力擒下。

“大法师，她吃素的！”张庚赶紧上前按住法海的手相劝。

法海果然还是如此杀伐果断！

他心中略有忐忑，方才神念相谈甚欢，如今他言行不一居然救妖，该不会被法海反手也一金钵来个降妖除魔吧？

“此妖眼色通红或许是杀孽横生，待本座擒下审问！”法海见张庚阻拦，大为诧异。

怎么？此妖是张道友熟识的？他其实也嘴硬心软？

法海想起胡彩花的表现，心中轻叹，他也心软了。

此妖虽也是筑基期，比那胡彩花的妖气还淡，看来张道友平日教的好哇，不带在身边也能有如此成果。

历经误收佛荫蜘蛛、错怪紫竹林蛇妖、得青楼狐妖相助破魔障三事，法海对待妖邪已化一分慈悲。

看来张道友也是这般雷霆手段、慈悲心肠啊！

他想起张道友半年前于紫竹林中误认青白二蛇为敌，向他求救，而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将张道友认作妖道，法海心中忽生愧疚。

不过这正也是有一番缘法，白蛇挡了他的火龙救得张道友。或许正是此举，使张道友那些过于激进的斩妖除魔念头转化在实际行为中......保留着对善妖的一丝温柔吧！

法海感同身受！

人中有如妖者恶，妖中亦有如人者善！

像那胡彩花，他收服时甚至有痴情男子求他放了这女菩萨！没受法术蛊惑，真心实意的哀求。

“大法师，要不您开下法眼，这只小白兔卯媚娘常来贫道处听经学道，小白兔天生红眼......”

“善哉，果然如张道友所言，是贫僧孟浪了！”法海开法眼见果然如此，一只小白兔正瑟瑟发抖，浑身毫无煞气，眼睛里甚至被吓出泪花。

法海收回了手。

张庚：？

这么容易就说服了？法海不是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大威天龙杀妖的吗？

“张道友莫非以为贫僧是个不知变通的愚僧？当日对道友出手，确实是贫僧魔障骤起行为不妥，是贫僧错了，还请道友见谅。”

张庚：?

怎么回事！法海不到大结局还能知错道歉？

到底是哪位高人度化了大法师！！！

真是功德无量啊！

“哎呀！大法师言重了！贫道不曾怪罪大法师，贫道所习法术确实乃旁门左道，大多是些速成法门，根基不稳邪煞横生，被大法师误认为妖道实乃自作自受！贫道自负天资卓绝，行旁门左道亦能得道成仙！

那晚被大法师当头棒喝后方才醒悟！‘善恶有报，善归善者，恶受恶果，好自为之’，大法师诫言时时萦绕贫道心头，贫道思忖之下便学了大法师入红尘俗世斩妖除魔磨砺心性。后积攒功德明心见性而侥幸成就元婴，大法师实乃贫道的引路人呐！”

法海大为欢喜，无意间成了一名金丹修士突破元婴的引路人，且引他入正道！看来雷霆手段果然亦需慈悲为怀。

善哉善哉，缘起缘灭，妙不可言。

卯媚娘捧着花灯在一道一僧间默默不敢动弹，她见两人几息之间并未说话，便猜测真阳子前辈正在帮她说话，向那位高僧说明她是只只吃素的好妖怪。

但围观花灯者众多，更有许多小娘子不单单在看花灯，更在观赏张庚与法海。她们见这两个美男子，竟然为了一个装扮朴素的小家碧玉驻足对峙，纷纷大为不忿！

这小姑娘畏畏缩缩的，何德何能啊！

卯媚娘被越来越多的人注视，更加紧张起来，恨不得当场撤去幻术，变回一只小白兔把脑袋缩在真阳子前辈怀里。

好想啊，小青姐姐最爱这么干了。

张庚不再以神念交流，开口问道：“因缘际会，大法师与贫道同游，再详问媚娘如何？”

法海：“好！”

张庚让卯媚娘走在他二人中间，以便法海问话。

“媚娘，大法师问你山君之事，你如实说来即可，不得有任何隐瞒。大法师乃人间绝顶，化神圆满之境，山君今后造化，全在大法师一念之间也！”

“是！谢前辈提点！”

卯媚娘瞬间来了精神，此时若说些山君的坏话，那岂不是能使大法师除去山君，还得自己自由？

但......自己本就是凤凰山一只野兔，有幸得山君点化才步入修行，虽不曾为恶，往年数百年也只是为山君下山偷窃些道经佛经四书五经等等各类人类书籍念给山君听来解闷。

其实也不算什么苦差事，又不用像其它被点化的小妖怪一般出去自力更生为恶......山君待她不薄，若添油加醋将山君说成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卯媚娘与法海神念沟通，如实陈述在山君身边的所见所闻，确实与张庚梳理的大差不差。

法海点头，这确实有点难办了。

若强行杀妖，使蜈蚣精身死而凤凰山崩，赵宋龙气骤损，那江南之地定然各种天灾人祸频发，这因果断然是算不到蜈蚣精身上的，还得他法海承受。

功德不抵业障，万不能如此行事。

想要除妖，最好的时机在何时呢？法海想了想，让宋国杀回东京，还都旧地，使临安这几十年聚集的龙气重新移镇旧都？

好像不太可能。

法海不是避世修行的，对如今的凡人战事略有了解。

折回走着走着，张庚带着法海已与李丽珍重遇。

张庚为其相互介绍。

李丽珍口呼大法师行礼施了个万福，心中却想道长一开始还说什么战蛇精斗妖僧呢，就欺负她在紫竹林中没敢睁眼看。如今见着蛇精让她喊仙子、妖僧叫大法师......真是爱忽悠人。

法海双手合十还礼，眼神清明，坦坦荡荡直视李丽珍。

只是心中魔障又蠢蠢欲动，仿若受到现实中的刺激，欲将他再拉入幻境狠狠鞭挞羞辱。

法海心中嗤笑，不自量力，区区只有这种程度？

待游至夜深，将近子时，花灯渐熄，游人各散，张庚也将法海送出钱湖门。

法海自归灵隐寺。

待他坐于屋舍中，他挥手放出一只杂毛狐狸，吩咐道：“胡彩花，再助我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