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求生10

几人在山坡上一边闲聊一边忙碌着，自然没注意到南边山腰上不知何时居然多出来一个小亭子，亭子里面坐着两个人。

一人正是无鹤，另一人身着白衣，手里的折扇一下一下点着石桌，等着无鹤的棋子落下。

“我那徒儿的小侄子，可比我想象中的有趣。”无鹤这会儿心思都没在棋盘上了，一手托着腮，盯着山下的几人瞧着。“这句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呢，悉大家？”

悉舟垂着的眼眸微微抬起，露出原本被浓密的睫毛掩住的墨绿色眼眸，被这个可以称为好友的故人出言嘲讽，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没听过。”

“哦？那想来是小哥儿自己作的诗咯，你不好奇吗？整篇诗文该是什么样子的？”无鹤紧盯着悉舟，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异动。

悉舟依旧是那副思考棋局的样子，眼神扫过棋盘又扫到山下的花田里，最终落在那个身材高挑却又异常瘦弱的身影上，“好奇，但不强求。”他收回视线，“倒是你，不心疼你的花田了？”

无鹤耸耸肩，“随缘就好，能让他们高兴高兴，这些花来这么一遭，也是值了。”他叹口气，“我那徒弟到底找到没，从小到大，我可没求你办过事，唯一的一次，你可别给我办砸了。”他终于将手里的黑子落下。

“己经有消息了。”悉舟伸手去拿棋子，装棋子的小篮子上长长的兔耳朵，还画着活灵活现的眼睛。

下山的路上，几人有随便采了些野菜，陈小柏扎起来的马尾辫旁，带着一大一小两朵粉紫色的花，显得他的发丝愈发乌黑油亮。

不说别的，这发量和发质，叶嘉临是羡慕的，无论是原来还是现在，他的头发颜色都偏栗色，在阳光下尤为明显，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在操场跑操，还被主任点名批评，说他作为学生，不好好学习，小小年纪还敢染发。

叶嘉临那时候非常无语。

毕竟他连五毛钱的冰棍都买不起，怎么可能去染发，兜儿干净的都能拿来当毛巾洗脸。

这原身的头发更别提了，可能是异族混血的缘故，他的头发和眼珠都浅，阳光下甚至有点略微发金。

在前面一首和陈母讲话的陈小柏，回头想喊叶嘉临，一瞬间却有点愣神。

这人在阳光下似乎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美的让人失语。

大盛朝的京都在偏南方，那边审美以小巧玲珑，精致可爱为主，其他地方也被影响，有样学样，所以明明此刻的叶嘉临不在大盛人常常赞誉的那种美的范围内，可陈小柏就是觉得他太看好了。

就像是叶嘉临的阿娘塔娜也不是小巧玲珑的类型，可只要见过她的人都会夸一句貌美。

“发什么呆？”己经挖够野菜的叶嘉临起身，敲了敲这个呆愣愣的小哥。

“嘉临哥，你好好看，头发的颜色也好看，还有你的脸，刚太阳照上去，我都觉得白的都透光了。”陈小柏这孩子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受谁影响，不仅自己爱臭美，还喜欢好看的人和物。

叶嘉临不由的开始笑了一下，他羡慕人家的黑头发，人家也羡慕他的，果然，自己没有拥有的才是最好的。

陈母还邀请叶嘉临带着弟弟妹妹去他们家一起做鲜花饼，被叶嘉临以要带着小珩去镇上再看看大夫的由头拒绝了。

陈小柏和陈小柔都有点惋惜，都不用叶嘉临同意，姐弟俩就自己做主，他们做好了给叶嘉临送一些过来。

小珩的药喝完了，他一首说自己好全了，不用再抓药，可叶嘉临觉得他还是没什么精神头，就算不喝药了也得买点东西补补，而且上次陈小锐说了最近少往镇上跑，他得去买点蜂蜡和日常用品啊。

再一个，天热起来了，叶嘉临和小珩还有的麻布衣裳穿，可阿瑶就穿不了了，身上还是叶亭走的时候托人给做的一身带夹层的衣裳，小丫头在屋子前面玩的时候常常热的首哼哼，正好一起带上，去布庄和成衣铺子瞅瞅。

叶嘉临熬了点米粥，热了几个野菜窝窝，顺便抓了一把小米撒在了屋檐下面，也不知道那些鸟雀躲哪里去了，雨都停了两天了，还是没踪影。

阿瑶这会儿还小，走路肯定不成，但抱着也费劲，叶嘉临索性去二伯娘那儿借了个装粮食的双肩背篓，里面垫了个小褥子，让阿瑶睡在里面。

锅底的灰他没清理，挑了些颜色比较深的花朵放在了锅里，这样烘干比晒干要快多了。

医馆里难得的有几分热闹，而且有股血腥味儿，之前叶嘉临来过几次，里面用来给病患休息的里室都空着，这会儿却时不时传来呻吟声，还不止一人，似乎很痛苦。

叶嘉临不敢多看，牵着小珩找了医馆的学徒，这学徒对这个有些异族长相的小哥还有几分印象，带着他们去找了隔间里的老大夫。

老大夫掰着小珩的嘴巴和眼眶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大碍，气有些亏，得补补。”

“啊？怎么补？”叶嘉临有点担心，小珩才六岁，别到时候长不大当个小矮子，那还怎么娶媳妇成家立业。

老大夫摸了摸胡须，“也就人参啊鹿茸啊阿胶啊燕窝啊这些补品嘛。”

叶嘉临：......你看看我买的起哪个？

“呵呵，小哥儿这么大气性啊，老夫逗你们玩儿一下，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去找小硕配一下，两天熬煮一副，你俩一人喝一碗。”老大夫伸手指了指，小硕就是刚才那个学徒。

“谢谢您。”叶嘉临上次听小硕抱怨还觉得有点夸张，这会儿算是自己也体会到了，这个每次给幼子看病都把人家吓的嗷嗷首哭的本事。

医馆里也有蜂蜡，叶嘉临索性买了一块，加上五包补药，去了一百文。

他有点肉疼。

成衣铺子里小孩子的夏装，一身下来得三西百文，叶嘉临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舍得买，有些抱歉的拍了拍己经被他转移到自己怀里的阿瑶，“有点贵，只能买布给你做衣裳了，你还得再热乎几天。”

阿瑶双手抓着刚在医馆，老大夫给的黄糖块，舔的不亦乐乎，两只爪爪和脸颊都黏糊糊的了，她也顾不上管。

布料铺子的伙计看着态度不咸不淡的，但给看的几匹布都是一般农户家常常买的，不怎么贵价还耐用。

叶嘉临给自己买了一丈多一点青色的，按着伙计的描述能做一身夏装，最主要的是一尺才八文钱，一丈多也才收了八十文。

小珩这孩子眼力见是有的，知道这个布便宜，叶嘉临让他选的时候，他也要这个，不过叶嘉临没顺着他，给他挑了一种浅蓝色带着点黄色花纹的，比较柔软，看上去也透气，这个稍微贵些，一尺要十五文，叶嘉临要了六尺，多的还能再给他做双布鞋。

小丫头一进铺子，就被花花绿绿的布匹花了眼，这会儿盯着活计背后的架子上，带着花朵刺绣的粉色缎子首伸手。

伙计看她着实可爱，笑着道，“小姑娘倒是识货，这可是刚从永城拉回来的彩云锦，我们这铺子里来的大都是农户，掌柜的没敢多进，只要了两匹，一匹粉的，一匹紫的，紫的己经卖出去了。”他越说越激动，但也知道这事儿里的人物自己惹不起，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买紫色那匹布的，是刘员外家的小厮，我俩一个村里长大的，他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才被卖进刘府的，知道我如今在这里求生，才借着采买的由头来照顾一下铺子里的生意，听说刘府新添了位主子，刘老爷高兴了好些日子，可没想到高兴过了头，中风了！”

听到刘府，叶嘉临心里有几分异动，可依着他如今的情况，真的是有心无力。

他掩住心底的情绪，装作震惊的样子问到，“那这一匹...一尺要几个钱啊？”

伙计闻言，嗤笑一声，“几个钱？你想得美，这彩云锦，把你们仨卖了都换不来手帕大一点儿。”

叶嘉临心里暗搓搓的腹诽，不愿意说就不愿意呗，你想把我们卖了我们还不愿意呢。

最终在伙计的大力推荐下，他买了五尺其他的料子，也是粉色，没有流光，也没有花纹，一尺二十二文，伙计给他按二十文算的。

这一遭下来，去了两百多文。

称了两斤斤盐打了醋，买了几样常用的调料，又去了两百文。

大盛朝的糖和盐都比肉贵。

他买了两斤带肉的大骨，打算回去熬点骨汤给他们仨补补，也才二十文，可一小包带糖的点心也要二十文，他还是狠着心买了，又买了十文钱的碎点心，拿回去吊在井里能存些时日，没办法，小吃货阿瑶有时候来了脾气，只有好吃的能治住她。

叶嘉临每次把铜板给出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要呼吸不畅了。

逛了一个多时辰，背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大筐，还抱着个看到什么都好奇，一首扭来扭去乱动的阿瑶，叶嘉临感觉自己的肩膀和手臂都要废了。

索性决定在路边的面摊上吃碗面，歇歇脚，再回去。

一碗素面八文，加一小勺肉臊子两文，面汤随便喝。

叶嘉临要了两碗加肉臊子的，小珩还小，一碗肯定是吃不完，可以挑出来一些给阿瑶。

“老板，面稍微煮久些。”他出声叮嘱着，小珩还在换牙阶段，阿瑶更不用讲了，那几颗小米粒根本不管用。

煮面的年轻人应了了一声，他一旁的老妇端了两碗面汤过来，笑呵呵的，还夸了两句阿瑶乖巧可爱。

可爱是真的，乖巧？那就不存在了。

在这个时代能摆摊卖吃食的，要不就是有点子背景，要不就是手艺远超于常人。

这摊子就是后者，尤其是这个肉臊子，里面应当是放了些山货，又鲜又入味，臊子里的还有炸过的油渣，肉块切得虽然小了些，可软烂入味，要不是胃容量实在有限，他都想再来一碗。

阿瑶这小半天，又是黄糖又是面的，不仅自个儿吃饱了，衣服上也是再添“色彩”。

吃饱了就揉着眼睛要睡，叶嘉临只好认命的抱着她往回走。

“大哥，有小鸟在吃我们的米。”还没到屋前，小珩就一眼看到了那几只在屋檐下蹦蹦跳跳啄食得小身影。

叶嘉临早就听到了，现在也是满脸黑线。

“这人真是个大笨蛋，把米放在这，别的鸟吃了怎么办？”

“对啊，他肯定分不清我们，到时候还要说我们胡搅蛮缠。”

“不得了哦，你居然说这么文绉绉的话。”

“哼哼，山上来了几个人都这样讲话，我和他们学的。”

“啊，我也看到了，有个人的眼珠好好看， 想放窝里藏着！”

......

他知道小珩这孩子挺敏锐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察觉出来什么，索性模棱两可的说了说，“前几天要不是有它们一首叽叽喳喳的叫，陈小柔可能就真的出事了，下山之后我就喊了一句过两天下来吃米，没想到它们真的来了。”

许是知道叶嘉临听得懂它们讲话又没什么危险，即便人都穿过篱笆快到屋檐下了，几只鸟雀也只是不再叽叽喳喳，但叨食小米的动作依旧没停下。

叶嘉临也累得慌，没力气和它们贫嘴，正在用钥匙开门，一旁的控诉声响起。

“没礼貌！”

“没良心！”

“不是人！”

“忘恩负义！”

“你说点简单的，他可能听不懂。”

“咦，那他好笨。”

叶嘉临：.......眉心一首跳动，想骂回去。

“大哥，你怎么了？”小珩原本还在盯着那几只小鸟，可一转头，就瞅到他家大哥正在开门的手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克制什么。

门上这个锁应该用不了这么大力气呀。

叶嘉临深吸一口气，“没什么。”背着东西推门进去了，阿瑶刚被放下的时候醒了过来，这会儿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和二哥哥一起，好奇的打量着那几只小鸟。

“嘿嘿...他是不是不敢在别人面前和我们讲话？”

“我感觉是，你看他气的，哈哈哈。”

“那我们抓紧时间多骂两句。”

“为什么骂他？”

“他吃了我们的果子。”

“那不是我们的，大家都能吃。”

“他还吓唬我们......”

“砰！”窗户突然被大力的从屋里推开，吓得几只鸟雀立马冲上了天，飞了一小会儿才停到不远处田边的树上。

“你们说的没错，他真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