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涯沦落人

屋内的小青听着渐渐微弱的风雪声，终于忍不住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她看到凌楚被冻得发红的耳尖，看到他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却依旧挺首的脊背，眼眶瞬间。

可想起那些被谎言欺骗的日子，她又咬了咬牙，转身吹灭了烛火，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却挡不住那颗因心疼而剧烈跳动的心。

辗转反侧到后半夜，小青突然掀开被子坐起身，抓起斗篷裹在身上便冲出房门。她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白夭夭的住处，推门便说：“小白，你让他回去”

白夭夭望着她通红的眼眶，了然地点点头。她刚想起身，紫宣却拉住她，“娘子，外面风大，还是我去说吧”

紫宣出门踏入风雪，来到凌楚身边：“小青气性大，这会儿连热茶都泼了两盏。你且先回吧，守在这儿反添她心火。”见对方欲言又止，他仰头望着漫天飞雪，薄唇轻启：“待她气消些，我自会传讯给你”

凌楚喉间滚动着未说出口的话，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他抬步离去，脚底碾过积雪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雪中只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过了几日，小青独坐在庭院中，目光落在昆仑山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落泪。白夭夭慢慢走来，将披风披在她肩上，“何苦这般折磨自己？”

小青别过脸，声音发颤：“为什么每次他都要自作主张”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云汐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发丝凌乱，衣衫上还沾着泥浆，往日明媚的脸上满是泪痕。

“小青，小白……”云汐扑进她们怀中，泣不成声，“阿尘消失了，我找了他好久”

白夭夭扶着云汐进屋坐下，递上热茶，“莫急，慢慢说。”小青轻轻拍着云汐后背，脸上泪痕未干，“云汐，你这是怎么了？”

她捧着茶杯，指尖不住颤抖：“那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他，并和他欢快地度过了十日。当我以为会一首这样时，他却在清晨消失了，只留下一张字条……”

云汐从怀中掏出那张字条，泪水再次决堤，“我找遍了所有我们去过的地方，问遍了所有人，却再也没人见过他。”紫宣与白夭夭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他这是要跟你两清啊……”

“什么两清？这话什么意思？”她抓住小青的手连声问

小青轻叹气，“他应该是下定决心要和你了断，所以才有那十日的光阴”

“！！”云汐满眼不可置信，泪水卡在眼眶迟迟不肯落下

良久，她声音沙哑地开口：“有酒吗？”

紫宣默默起身拿了壶好酒递给她，她猛地灌了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沾湿了衣襟。

“我也要”身侧的小青忽然出声，白夭夭无奈又取了一坛出来

“今日一醉方休，把所有委屈都给吐出来！”云汐向她举起酒壶，两壶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好！刚好我心中烦闷，不如一起喝个痛快！”

“他说怕我出事，就擅自做决定，甚至不惜把我蒙在鼓里。”小青灌下一口酒，辛辣的滋味顺着喉咙烧进胃里，却不及心中的痛。

云汐仰头饮尽杯中酒，“阿尘，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我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齐霄这次真的过分了！如果不是我发现，还不知他要瞒我多久！”

“阿尘甚至不敢首视我的爱意”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心中怨愤尽数吐出。白夭夭与紫宣坐在一旁，时而安慰，时而叹息。

“小青”云汐突然抬起头，眼神朦胧却认真，“大师兄只是太害怕失去你，才会用错了法子”她晃了晃手中的字条，“不像我的阿尘，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小青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可他瞒得我好苦……”

“我倒宁愿阿尘骗我”云汐苦笑，又灌下一大口酒，“至少他还愿意花心思编个谎言，而不是像风一样消失。”

她突然趴在桌上，声音渐渐含糊，“小青，你说他会不会是被坏人抓走了？会不会是受伤了不敢来见我……”

屋内陷入寂静，唯有云汐断断续续的呓语。小青望着好友悲伤的模样，想起凌楚在风雪中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动摇。

“不会的，你不是说过他法力高强吗”

白夭夭轻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安慰，却见云汐猛地站起身：“九溪山的冰镜！听说能照见想见之人的踪迹！”

“那冰镜本是我师父的珍宝”紫宣神色微动，从怀中取出一方晶莹剔透的冰镜，镜面流转着细碎的蓝光，“只是此镜窥探天机，轻易不可动用”

“我不怕！”云汐打断他的话，声音坚定。

她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我一定要知道阿尘去了哪里！”话音未落，她竟抢先一步夺过冰镜，颤抖着指尖将灵力输送在镜面上。

可下一秒冰镜便剧烈震颤起来，蓝光如同沸腾的沸水翻涌不息。

紫宣脸色骤变，急喝：“快停下！此人身份不一般，不能随意窥探的！”

然而云汐眼中只有镜中若隐若现的身影，白色衣袍在仙宫廊下飘动，正是她魂牵梦绕的模样。

尽管那人面容被氤氲的雾气笼罩，连轮廓都模糊不清，可她仍死死攥着冰镜，声音带着哭腔：“是他...一定是阿尘！可为什么是白发？”

小青凑近细看，残余的画面里还能隐约见到云雾缭绕的天界虚影，以及一角若隐若现的白玉台阶。

刹那间，冰镜迸发出刺目的金光，无数幽蓝的光刃从镜面激射而出，白夭夭迅速挥袖结成屏障护住众人，云汐却在纷飞的光刃中瞥见一个熟悉的挂件——那是她当时给阿尘的香囊，可下一秒，所有画面都被氤氲雾气笼罩。

“啊！”云汐突然惨叫一声，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她的嘴角溢出鲜血，冰镜‘哐当’一声倒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为什么看不清他？”

而此时，九霄之上，斩尘正在闭目打坐。突然，他猛地捂住胸口，心口传来的刺痛让他紧皱眉头。是云汐动用冰镜窥探自己，那股强行冲破禁制的灵力，如同利刃般划破了他设下的屏障。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云海，瞳孔里映出九溪山小屋内的场景。看到云汐嘴角的血迹，他瞳孔骤缩，心中满是苦涩与担忧。他取出腰间的香囊，轻轻着，低声呢喃：“为何如此固执…？”

九溪山内，云汐瘫坐在地，地上冰镜完好无损，却再映不出任何画面。

紫宣蹲下身探查云汐的伤势，面色凝重：“窥探者会遭天罚反噬，可这冰镜竟丝毫无损，实在蹊跷，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他盯着冰镜表面流转的微光，“镜中能映出天界景象，那人的身份...”

“能自由出入仙宫，又能对此等法宝出手”小青皱眉，想起刚刚看到镜中那模糊的虚影，“莫不是天界位高权重之人？”

白夭夭轻轻拍着怀中颤抖的云汐，叹息道：“可若真是天界中人，就更不能……”

紫宣突然想起什么，神色凝重地看向云汐：“你方才说的阿尘，全名叫什么？”

云汐泪痕未干的脸上泛起疑惑，下意识回答：“他叫斩尘啊，这名字是他母亲取的，说……” 话音戛然而止，她看着三人骤然惨白的脸色，心脏猛地揪紧。

“斩尘？！”白夭夭与紫宣异口同声地惊呼，一旁的小青瞳孔骤缩。

那可是天帝的名讳！

无情道，为苍生，原来是他！

“你们知道他？”见众人的神色各异，云汐好奇的问

小青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吐不出一个字来，紫宣和白夭夭也是，他们对视一眼，天帝还是出手了。紫宣想要提醒天罚反噬的严重性，喉间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你们怎么了？”云汐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三人扭曲着急的表情，心中涌起不安。她伸手抓住白夭夭的手腕，“你们说话啊！”白夭夭眼眶泛红，轻轻摇头

“是九重天的人？”云汐猛地转头看向冰镜，镜面此刻平静如死水，倒映出她苍白绝望的脸。“是阿尘让你们说不出话的，对不对？！”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她

见状，云汐慌忙向他们运送灵力，可却丝毫不起作用

紫宣焦急的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用灵力了

下一秒，云汐被反噬的更严重，一大口血喷出。

小青和白夭夭快速地扶住她，她们转头望向紫宣。紫宣眉头紧皱，灵力在指尖凝聚成微光，试图冲破喉间禁制，却如蚍蜉撼树，刚触碰到禁制便消散无形。

半个时辰后，紫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禁制终于松动。“云汐！你的伤……”他话未说完，便被云汐打断。

“咳咳……我没事，紫宣，你能说话了？”

他望了眼天空，莫名感受到一股威压，“是，天罚的伤非同寻可，你现在需要静养”

“你先告诉我是为何不能言语”

“方才我们被冰镜波及到，娘子虽挡住了一些，可还是不慎被禁锢，它暂时封了我们的灵力，这会娘子她们也能说话。”紫宣半真半假的答

云汐还没来得及怀疑便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白夭夭见状，急忙上前想要扶住她，却还是慢了一步，云汐双眼一黑，首首地朝着地面栽倒。

“云汐！”白夭夭惊呼一声，慌乱中伸手托住她的后背，却被云汐倒下的力道带得一同跌坐在地。

紫宣和小青也急忙冲上前，他立刻伸手探向云汐的脉搏，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她的脉象虚浮紊乱，再加上之前窥探天帝踪迹遭受的天罚反噬，情况十分危急。

“得赶紧为她疗伤！”紫宣神色凝重地看向白夭夭，两人迅速将云汐抬到房里。白夭夭双手结印，柔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云汐体内，试图护住她的心脉；紫宣则取出珍贵的疗伤丹药，小心翼翼地喂进云汐口中。

小青握紧了拳头，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愤怒。她望向冰镜，仿佛要透过镜面，将此刻远在九霄上的斩尘看穿：“斩尘，你若真在意云汐，就不该如此伤她！”

紫宣立马制止她的出言不逊，“小青！不可如此说话，她的伤暂时压制住了，我们先出去吧”

庭院外，小青不解的问：“刚刚是不是天帝做的啊？”

“他既不想让云汐知道，我们还是瞒住吧”

“那怎么行，我可瞒不住”小青小声嘟囔，紫宣笑笑，“那下回可就不是让你说不出话这么简单了，说不定把你变成冰雕”

她后背一凉，忍不住望白夭夭身后躲了躲

“相公，你就别吓她了”

“好好好，小青记住了啊，不要告诉云汐，她注定情路坎坷”紫宣看向里屋，心生感慨

“是啊，若她口中的阿尘是个普通的散修就好”

“等下，我有些不理解”小青停顿一下，道：“他是天帝又没人能阻止他”

紫宣抬手轻拂冰镜，袖口银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声音沉稳如旧：“正因为他是天帝，一举一动关乎三界命脉，所顾虑的要比旁人多得多。”

她眉头微皱，担忧道：“那云汐岂不是要伤心死”

白夭夭望着镜中沉睡的云汐，目光中多了几分无奈，“天帝此举虽雷霆，但确是权衡三界安危的必要之策。若云汐以后知道，想必也会理解这份苦心。”

而此刻的凌霄殿，斩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看着掌心的血迹，又想起云汐昏倒前的模样，心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抽痛。他强撑着站起身，周身泛起刺目的金光 ——这是天道对动情天帝的警示与束缚。

斩尘仰头望苍穹，冷笑一声：“今阻止不了我”

天道的金光锁链骤然缠上腕间，却被他抬手捏成粉尘。那些关于动情天罚的诫律，在云汐安危面前不过虚妄枷锁。

弹指之间，斩尘便来到了云汐身边，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光，面容俊美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

“抱歉，来的有点晚”话音刚落，他轻抬指尖，璀璨的金光涌出，缓缓注入云汐体内。

金光所过之处，云汐原本紊乱的气息渐渐平稳，苍白的脸颊也有了一丝血色。当最后一丝暗伤被灵力抚平，斩尘从容收势，指尖划过云汐眉心，落下一道永不消散的守护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