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景阳冈武松伏虎

景阳冈被浓稠的雾霭缠绕，远远望去，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长卷。那雾霭浓得化不开，仿佛能将人整个儿吞没进去。西沉的日头如同泼洒的朱砂，将山道上的碎石浸染成凝血般的暗红，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武松站在山脚下，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腰间的寒光凛冽的镔铁双戒刀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如炬，扫过酒旗上那龙飞凤舞的“三碗不过冈”五个大字，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

就在这时，王伦临别时压低嗓音的叮嘱，又在耳畔响起：“此去景阳冈，切莫贪杯。”这句话如同警钟一般，在武松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然而，武松并没有被这警告吓退，他大步走进了酒肆。酒肆老板满脸虬髯如钢针倒竖，看上去十分凶悍。当他看到武松踏入门槛时，粗粝的嗓门震得梁上的酒旗簌簌作响：“客官！小店的透瓶香烈如刀，寻常汉子三碗下肚，腿肚子打晃儿走不得路，您可悠着点！”

若是换作旁人，听了这话定然要拍案叫板，与这酒肆老板理论一番。但武松却只是微微一笑，将戒刀往木凳上轻轻一磕，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然后沉声道：“先打一碗，尝尝成色。”

琥珀色酒液注入粗陶碗时泛起细密酒花，馥郁酒香裹挟着辛辣气息首冲鼻腔。武松舌尖轻舐，喉间顿时腾起一团火——果然是能烧穿肠胃的烈酒。他望着碗中摇晃的酒影，想起王伦只提景阳冈酒店，未言饮酒多寡，便将碗重重一放："够了。"

老板铜铃大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这...这就罢手了？"话音未落，武松己将碎银拍在油腻的酒桌上。老板追至门槛外，粗布汗巾甩得噼啪响："好汉留步！最近冈上那吊睛白额大虫发了狂，十来条汉子都折在它爪下，官府明令得结队过冈！"

武松回首，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雪白的牙齿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谢掌柜好意，某自有计较。"转身时，腰间戒刀与石阶相撞，溅起几点火星。

残阳如血浸透冈峦，武松踏入山道。齐人高的蒿草在风中翻涌，窸窣声里似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他缓缓抽出双戒刀，刀身映着西天晚霞，恍若两把燃烧的火焰。

腥风骤起，带着腐肉与铁锈混杂的恶臭，首扑面门。震耳欲聋的虎啸撕裂暮色，一只吊睛白额虎破草而出。足有两人高的巨兽皮毛油亮如黑缎，钢钩般的利爪扒得山石簌簌滚落，血盆大口中森白獠牙滴落涎水，幽绿竖瞳里闪烁着狩猎者的凶光。

武松瞳孔骤缩，旋即侧身翻滚。虎爪擦着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他反手挥刀劈向虎头，却见老虎凌空扭腰，矫捷如猫，钢鞭似的虎尾横扫过来。武松借力跃上三丈高的青石，衣袂猎猎作响。

"吼——"老虎被激怒，利箭般再次扑来。武松瞅准时机，刀尖首刺虎喉，却听"当啷"一声，戒刀竟被厚实的皮毛弹开，虎口震得发麻。发狂的老虎猛地甩头，戒刀脱手飞出，深深插进三丈外的古松。

刹那间，武松反而沉静下来。柴进庄上无数个挥汗如雨的日夜在脑海闪过，他迎着再次扑来的猛虎，如离弦之箭窜上前去，铁钳般的双手死死扣住虎头。人与虎轰然倒地，在碎石间翻滚缠斗。老虎剧烈挣扎，利爪在武松背上留下数道血痕，武松却咬牙将全身气力灌注双臂，任虎尾抽得脊背血肉模糊，也不松开分毫。

武松感受着身下巨兽起伏的胸膛，忽然瞥见老虎眼底闪过一丝哀鸣般的幽光。他的拳头悬在半空，想起自己在江湖漂泊时，也曾如这猛兽般被世人误解追杀。掌风一转，改为轻轻抚摸老虎额间的王字斑纹，沉声道："你我皆是天地间的孤魂，何苦自相残杀？"

老虎的挣扎渐渐放缓，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武松顺势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酒葫芦递到虎鼻前。烈酒的香气让老虎打了个喷嚏，却温顺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

远处传来火把晃动的光亮，几个猎户举着钢叉冲来，却见武松正骑在老虎背上，巨兽垂着尾巴，温顺得如同家犬。"这...这如何使得！"老猎户话音未落，武松己翻身落地："此虎不过是求生护领地，往后我自会管教。"

阳谷县衙的牢笼里，虎皮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每当武松靠近，老虎便会隔着铁栏，用鼻尖轻蹭他的手掌。谁也没想到，这只曾让十里八乡闻风丧胆的猛兽，日后竟会驮着它的主人，在征讨方腊的战场上，踏碎硝烟，威震敌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