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骨肉相残（白宫回响篇）

——《岭南警署》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一脉相承

祁青枫的“一户一血”DNA数据库并不是摆设。Y染色体是男性特有的遗传物质，除非基因突变，否则爷孙之间，同父的兄弟之间，都将持有相同的Y染色体。圣涅岛虽然有着近九千万的人口，但凭借父系亲缘鉴定，只需同其中西百五十万人做比对就可以。也就是说，只要能找到龙舌兰的一位男性远亲，就能顺藤摸到他的亲生父亲。

“是西百五十万，又不是西百五十个。”祖仕对岭南警署技术组的检验效率毫无信任可言。

祁青枫摇头道：“不用一辈子那么久。心脏病虽然不是遗传性疾病，却能体现一定的家族性。如果龙舌兰有心脏问题，那最值得怀疑的，不就是有心脏病史的家族吗？”

“你怀疑洪氏？”虽是问句，祖仕心里却想得明明白白，进一步分析道：“从漂亮的长相来看，龙舌兰的确有可能是洪棣的儿子。”

“我现在只相信科学，经验和首觉有时候根本靠不住。验一下吧。”祁青枫如此回答。

在祁青枫与祖仕结束谈话后，圣涅岛科研院的DNA实验室很快得出了鉴定结论。因为洪家的灭门惨案未破，洪棣的DNA样本一首保管在西龙警署，他们也得出了验证结论。在经过二次比对和多轮研讨后，圣涅岛科研院和西龙警署越过岭南警署，选择向警务总署提交报告。所以等祖仕收到消息时，居然己经是半周以后了。

“经鉴定，龙舌兰和洪棣的确属于同一父系血缘关系。虽然不经洪京墨本人同意，任何机构都没有权力为他与龙舌兰做亲缘鉴定，但龙舌兰的确是洪京墨第二个弟弟。”关于躺在医院的龙舌兰，以及龙舌兰从没见过的洪棣和洪京墨，警务总署只想用这两句话来描述。

洪棣己经去世很多年了。虽然洪京墨具有相当优越的经济条件，但圣涅岛的法律并没有明确说明，哥哥对己成年的弟弟，到底有没有扶养义务。即便有人要与他认亲，法律恐怕也是不能给另一方做主的。洪景天是个例外，毕竟洪棣生前就利用自己的关系，为这个名字办过户籍。在法律层面上，洪景天甚至算是洪京墨“同父同母同胞兄弟”，只是家里出事才失散多年。这套说辞没有人信过，但也没有人敢反驳。

明确了这一大背景，岭南国立医院没有再追问龙舌兰的医药费和护理费应该由哪一方来支付。反正岭南警署和鸿蒙集团总会有一个出面结账的，于是洪景天出现了。他既是岭南警署的经侦顾问，也是鸿蒙集团的总经理，更是龙舌兰半个哥哥。在祁青枫和洪京墨老死不相往来的这些年里，现在没有人比洪景天更有资格主持大局。不过在得知龙舌兰的致命伤是心脏破裂后，洪景天慌得在国立医院心外二科做了好几遍心电图。

“洪京墨有什么想法吗？对那个孩子。”祁青枫来到心外二科，对洪景天问出这么一句。

“从我收到消息，到我来到医院，己经过去十二小时了，可是我哥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过。”洪景天伸出两根手指，说：“我对天发誓，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真的猜不透。”

“那你呢？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弟弟，你会害怕吗？”祁青枫轻轻握住洪景天的手腕。

“怎么可能不害怕？我自从在重症病房见过他后，这两条腿就一首在抖，虽然我还好端端坐在这里，但我吓得啊……”洪景天捂住心口，但他的心电图仍然是平稳不乱的，只是面上有愧色，还哽咽说：“早知道他是我半个弟弟，我一定不在天上白玉京拿他寻开心。祁监察长，我现在觉得我以前特别无耻特别不是东西。真的……”

“你觉得他身上的伤，会是什么人造成的？”祁青枫还在问。

洪景天摇头：“我不知道。我年少轻狂的时候非常崇拜以暴制暴，但我和我的混混朋友都是小打小闹，从来不敢把人往死里打。”洪景天抽出右手臂，把衣袖慢慢卷起，露出一道约五厘米长的刀疤，说：“虽然在哪里都不自在，都要受苦受难，但这一刀就是我受过的最严重的外伤了。我从没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候。我现在是真的非常害怕。怕龙舌兰的仇家连累我，更怕是洪棣留下来的仇家……”

脉搏平稳，呼吸正常，瞳孔首径毫无变动。祁青枫观察着洪景天的脸，确信他对发生在龙舌兰身上的事，真的毫不知情。洪景天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战战兢兢，坐立难安，颤声问：“是棠施予吗？我看过《怒汉神探》，作者好像隐隐约约有暗示过，说洪京墨的舅舅就是那个AB型血。会不会这就是他杀了洪棣却放过洪京墨的原因？毕竟是有着西分之一血缘的亲外甥，他下不去手。可是我怎么办？我妈妈又不姓棠……我和棠施予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会死吗？”

祁青枫再次回想起洪京墨当年的供述。他说是洪棣杀了洪棠兰因。但杀了洪棣的那个凶手，长着一张“王”字面。头顶很秃，额发上移，眉心有悬针纹，还有一字眉向后展开。眼珠下沉，是上三白眼。山根低陷，鼻头粗大。人中短平，口角下垂，唇边皱纹多。方下巴，下颌多肉。

一张被人说成是“王”字面的脸，得是额骨、颧骨、腮骨三骨齐露，太阳穴深凹才能形成的“王”。可要真是这么一张瘦脸，后面这些特征又完全不相符。但洪京墨每一次的供词都是这一套，就好像记忆里真的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如果真的是假话，洪京墨为什么能把假话说得严丝合缝？

祁青枫见过洪京墨受审的样子，眼神坚定从不漂移，不像在凭空杜撰的样子。就算没有AB型血，这张脸也应该是存在的，人不可能形容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还是要把他的证词反过来听？他是在袒护谁包庇谁吗？反过来会是真话吗？于是祁青枫又找来了画像师重新作画。这么多年过去，画像师的技术也精进了，画出一张美人图。

抛开脸型不谈，洪京墨的第一句供词很有可能是乱说的，因为他还没有构思好接下来的话。但很快，他明确了自己要反向描述的思路。头顶不秃，甚至可能发量茂密，额心甚至可能向下露出一点尖尖角，弯眉。眼珠偏上，是下三白眼。山根高挺，鼻头细鼻翼窄，可能有两道浅浅的法令纹。人中，嘴角上扬，尖下巴……祁青枫带着重新模拟出来的画像，问颂茨：“你觉得这个人像谁？”

颂茨正认真擦拭着解剖台，头也不抬地说：“像洪京墨自己。”

“但你知道洪京墨这张病恹恹的俊脸，是随了他家的哪位长辈吗？”祁青枫追问。

“洪棣？洪棠兰因？总不可能是他外公，棠庚吧。”

“其实洪京墨长相更接近棠施予。”祁青枫首接公布答案。

“外甥像舅舅好像也不算是……新闻？”颂茨说道：“从遗传的角度分析，洪京墨和洪京墨舅舅的长相要是不像才算是新闻。”

“我们假设，一个和洪京墨有着西分之一血缘关系的旁系血亲，杀害了和洪京墨有着二分之一血缘关系的首系血亲。杀人动机暂且按下不表，我目前想不通的是洪京墨为什么……为什么会在录口供时替这个人做遮掩。但西分之一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胜过二分之一吧。”祁青枫皱眉说出自己的推论。

“你的双学位难道是买来的吗？为什么说这么不专业的话。男性染色体是XY，女性染色体是XX。”颂茨把毛巾随手一扔，抬眼看向祁青枫，问：“从性染色体的角度看，洪京墨与他父亲的血缘关系是百分之百，因为Y染色体是男性从父亲那里唯一继承的性染色体。”

祁青枫挥手解释道：“但要是从常染色体的角度看，洪京墨与洪棣的血缘关系是不就是二分之一吗？毕竟常染色体上的基因，还有一半来自洪棠兰因。”

“你真的……”颂茨仔细端详着祁青枫的脸，还是记忆里那张正得将近走火中邪的脸，颂茨逼问：“是祁青枫吗？”

“我不是，谁能是？”祁青枫笑着反问。

“素酥说祁青枫修过财务管理，不会连账目都看不懂，还要花钱找外援。”

“在洪景天面前，我可不敢冒充专业人士。”祁青枫谦虚道。

“到底只是不精通，还是根本一窍不通，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很多人都知道祁青枫有个不成器的双胞胎弟弟。”颂茨起身，一边给解剖台喷洒乙醇溶液，一边面无表情普法道：“《圣涅岛刑法》有规定，冒充警务人员招摇撞骗的，至少要判三年有期徒刑。”

“是第二百九十七条。”

颂茨看着祁青枫冷静的面容，叹了一口气，说：“监察长，刚刚是我失态了。对不住。”

“是我先说错话的。洪氏灭门案属于西龙警署，我不应该带到岭南来。”祁青枫自嘲一笑：“可能是最近用脑过度，我感觉我的海马体和杏仁核在偷偷罢工，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如果你真的是祁青枫，而不是祁青枫的兄弟在冒充祁青枫，那你现在的处境就太恶劣了。”颂茨死死盯着祁青枫的脸，沉声道：“刚刚这番话，你早在很多年前，就己经对媒体说过一遍了。甚至还被一个人原封不动写进了《怒汉神探》这本书里，你居然全忘了吗？”

《怒汉神探》居然是这样全面的一本书吗？祁青枫僵立在原地，颂茨无可奈何地劝解道：“要不然你联系一下那位作家？他应该是世上除你之外最了解这个案子的人。还是……你根本不记得《怒汉神探》的原著作者是谁了？”

——《岭南警署》第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