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农药（2）

梁超死了。

死于溺水。

这年头不兴尸检，没有人发现梁超喝了农药这件事。

王美霞因为救人，在知青点躺了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梁超的母亲朱玉珍时常去知青点闹王美霞，认为是她出的主意才会害死自已儿子的。

吕辰扬这回倒是说一句公道话：“王知青看超哥被水冲走了，也跑去救人了，但……但救不上来！都怪我！我应该下去帮忙的！”

面对朱玉珍的吵闹，王美霞选择消极对待，摆出一副生无可恋、认打认骂的姿态来。甚至在梁超出殡当天，甚至想要一头撞死在他棺材上给他赔命，但硬生生被梁明濂带人给拦住了。

村上已经死了一个人了，再死一个知青，他的村长也不用当了。

王美霞的态度摆在这里了，朱玉珍也不好再揪着王美霞当初的提议害死了自已的儿子。

就这样，关于梁超的死，不了了之。

*

乌石墩发生的事情，宋婉和李文耀两人都不知道。宋婉这个时候还在家里画画呢，因为闲着无聊，宋婉除了看看书之外，偶尔也会画一会儿，消磨一下时间。

自从上次去歌舞团演出之后，钱宁告诉她有很多人来打听她的情况。有问她个人问题的，有问她是否愿意教授钢琴的，也有问她下次什么时候出场的。其中，问她个人问题的最多。但因为宋婉并不是歌舞团的正式工作人员，因此姜主任知道的也不清楚。

有人听说宋婉是钱宁朋友，也有人打听到钱宁这里的。只是钱宁对外也只说她也不清楚，不知道，没留意。

宋婉担心自已过于出名万一被李文耀知道了，他找过来也很麻烦，就让姜主任对外说她的艺名——一鸣。

姜主任对她的艺名很好奇，觉得这不像是个艺名。

宋婉笑着说：“咱不是一鸣惊人嘛，干脆就叫一鸣算了。”

姜主任闻言，笑了起来：“你这丫头。”

歌舞团准备下周末的时候安排一场演出，宋婉到时候就会以一鸣的身份介绍给大家，等那时所有人都知道她叫一鸣，没人会知道她是宋婉，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她的隐私。

但钱宁对此，不以为然：“你长的这么漂亮，走出去就是标志了，还需要人家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呢！”

宋婉突然有点怀念戴口罩出门的日子了。

这天结束演出之后，姜天告诉大家部队里邀请他们过去表演节目，同时在晚上的时候会举办联谊舞会，单身的同志都可以参加。

宋婉可一点也不想去部队，万一碰上李文耀，她岂不是无法解释自已为啥没去摄影，而是在歌舞团演出这件事。而且她要是参加联谊，只怕李文耀会掀桌——她可不相信他真的有那么淡定做到自已和别人处对象时他一句话不说。什么看你幸福我就幸福，这种骗人的鬼话她怎么可能会相信。也就只有李文耀这种感情经验不丰富的傻瓜蛋能说的出口的，依照宋婉看小说的经验，这种人往往会有黑化的风险。因此，她一点也不想去没事找事，给自已去找刺激。

当姜天问她是否要去部队参加演出、参加联谊活动时，宋婉果断摇头：“我那天有事，去不了。”

姜天也不强求，毕竟宋婉可不是他们歌舞团的人，她不愿意去，他也没办法。

在回去的路上，钱宁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去部队时，宋婉回答：“就是暂时不想我哥知道我在歌舞团弹钢琴吧，你知道的，我哥管的很宽。唉，钱宁，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其实是偷跑出来的。”

在钱宁惊讶的眼神中，宋婉开启了胡诌模式：“我哥原本是想我住在部队附近的，这样方便他随时查岗。你都不知道有多可怕，我每天必须定点定时向他汇报情况。今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大概在部队里待久了，把我都当成他手底下的兵了，还要锻炼我，让我去跑五公里呢！所以，你如果去部队看见我哥的时候，千万别说你知道我住哪儿，你就说咱们在路上遇见的，行不？”

钱宁是被宋婉唬得一愣一愣，完全没想到宋婉的哥哥是这样一个人，又想到那天晚上充满杀意的眼神，她顿时也不想和宋婉哥哥接触了——也难怪宋婉要跑，换作她，她也得跑啊！

“放心，我绝对不会说的。”钱宁坚定的点了点头，“而且你哥也不知道你在歌舞团弹琴，只要我不主动上去打招呼，应该不会有事吧。”

对于这一点，宋婉持保留态度。

*

歌舞团的表演又开场了，时间安排在这周日的下午。李文耀和覃东海两人都时刻关注着歌舞团开演的最新动态，在得知这周日有演出安排，两人早就安排人去买了歌舞团的票。只是在周五的时候，李文耀接到通知，需要让他带队出任务。因此，在周日的时候李文耀把票给了自已手下的一名连长夏槐，给了他半天假，让他去歌舞团观看演出，并且让他去打听歌舞团是否有一个叫做宋婉的姑娘。

夏槐穿着一件白衬衫，利落的短发，满脸和气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学生似得，一到歌舞团就向门口的大爷询问歌舞团中是否有“宋婉”这个人，说自已是她老家的亲戚，听说她在歌舞团工作，今天来看演出，特地来打个招呼。

歌舞团门卫大爷想了想，摇头：“我们这里没有叫宋婉的女同志啊。”

夏槐不死心，又说：“不可能啊，她妈和我说她闺女就在这里上班的，说才来不久呢。家里人都很惦记她，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工作的好不好，这才让我顺道过来看看。”

门卫大爷见他一脸真诚的模样，特地拿出了一本册子，里面写满了歌舞团人员名单。他一页一页的翻过去，仔细找了找，确实没有找到“宋婉”这个名字。

“没有啊，同志，你要不去别的剧院问问？”老大爷说。

夏槐当然不可能去别的剧院找宋婉，既然自家副团说了，宋婉同志在这里，那应该有一定的把握的，至于为什么人家没有出现在本子上，或许另有原因。

“行，有可能真的是他们记错了。”夏槐依旧笑眯眯的说，“大爷，谢谢你了。我先进去看演出了，一会儿表演该开始了。”

门卫大爷点点头，目送着夏槐进去。

李文耀买的座位很偏僻，在角落里，但却能够很好的看见整个观众席甚至整个舞台的场景。夏槐一坐下来，就知道自家副团这个位子也是专门挑选的，根本就不是为了看什么演出，就是来找人的。

他才刚坐下不久，就看见覃东海走进来了。因为他坐在角落，覃东海并没有看见他，直接走去了观众席中间的位置。夏槐想，那位子才是正儿八经看演出的位子呢，也不知道覃营长是自已一个人来的，还是约了人的？

夏槐心里猜测着，不多时就看见一名穿着罐头厂工作服的男人坐在了覃东海边上。他想，覃东海还认识罐头厂的人？

不过他见两人并没有交流，想来也是不认识的。

就他在看着覃东海的这段时间里，他边上的空位也来人了。

来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戴着金丝框边的眼镜，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夏槐心里“啧”了一声，这年头能带金丝框边的眼镜国内很少见，大部分人的眼镜都是黑框的。他感觉身边这人气质不凡，像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只是没想到，一个富家少爷，居然也会买票买的这么角落。

夏槐心里嘀咕着，却没把视线落人家身上，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是看着舞台的。

歌舞团的表演很快就开始了，观众席上坐满了人。

首先出场的就是大家都喜欢的大合唱，歌声嘹亮悦耳，歌词铿锵有力。紧接着就是舞蹈表演，随后又是魔术、杂技，还有一段戏曲。直到节目最后，是一个名叫“一鸣”的钢琴师的钢琴独奏。

别看夏槐文质彬彬的，但他对这种乐器一窍不通，也欣赏不来什么古典音乐，就觉得这钢琴演奏也就那样吧，还不如他们村上吹的唢呐好听，起码那个一吹起来，十里八乡的都能听得见。不过他觉得，这个弹钢琴的小姑娘是真的好看。一身白色的及膝连衣裙，身材纤细，体态优美，就像一只白天鹅一样。光听音乐也就那样，但是再加上这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他觉得这个节目作为压轴也是可以的。

就这么想着，表演结束了，报幕员上来告知众人散场结束之后，他看着大家三三两两都走了。

因为他的位子在角落，出去并不是很方便，夏槐也就干脆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出去。而他边上的人显然和他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并没有着急着站起来，反而悠闲地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在他起身的时候，他的钱夹从裤兜里滑落了。他本人也没察觉，直接就走了。

夏槐立即“欸”了一声，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同志，同志，你的钱包掉了！”

青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黑暗中，他鼻梁上的眼镜泛着幽冷的光，镜片后的眼镜读不出情绪，只是他的嘴角微微翘着，给人一种好脾气的错觉。当他听见夏槐的话是对他说的，他也只是站定了。

夏槐弯腰捡起他落在位子上的钱包，恰巧钱包掀开了，他看见了黑色皮革的钱包上的写着“秦商博”三个字。在他的名字下面，似乎还有一长串的什么东西，夏槐没看见，手中的钱包就被名叫秦商博的青年从手中抽走了。

秦商博的速度很快，哪怕夏槐作为一名专业的军人，也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谢谢。”秦商博收好自已的钱包。

夏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虽然他并不是故意看人家钱包里的东西，但还是看见了：“没事。”

秦商博没再说什么，和他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夏槐看着秦商博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人还真是冷冰冰的，完全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温和。

就这一件小插曲，等他离开观众席的时候，现场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走出到歌舞团外面，就看见二团三营的营长覃东海正站在歌舞团门口伸长了脖子像是在等人呢。夏槐也好奇这覃东海在等谁，也躲在一旁偷看。就见没多久，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走出来了，覃东海一见到人，立即就走了上去。

夏槐仔细一看，原来那小姑娘就是那个弹钢琴的“一鸣”。这小姑娘确实好看，尤其是在太阳下，整个人好像会发光一样。他想，覃营长该不会是喜欢这个小姑娘，故意过来看演出的吧！

而真如夏槐所想，覃东海就是冲着宋婉去的。可是见宋婉一个人出来，他又不敢上去说话了。就真的像俞丁所说的那样——万一人家结婚了怎么办？而且歌舞团送来的联谊名单和节目名单他都看过了，根本没有钢琴这个项目。

覃东海想上去问问，她真的结婚了吗？所以才不参加联谊？

可是他又觉得自已这么做会很冒昧。

一时之间，他踌躇着不敢上前，只能看着宋婉从他面前走过。

宋婉当然不知道眼前站在这里的这个男人心里想些什么东西，她以为这个人是在等人的，而且看起来还等得有点着急，大概是家里有事吧。

她根本没有多想，心里还谋划着刚刚姜主任和她说的事情。

就在她刚刚准备回去的时候，姜主任告诉她，半个月以后会有外宾过来他们这里看演出，因为涉及到外交方面的事务，所以务必请她那天安排出时间过来表演节目。

宋婉想了想，觉得自已应该不可能在半个月的时候就搞定李文耀和王美霞，也就点头答应了，不过她也提出了不同意见：“相比较钢琴，我觉得外宾来访，您应该多准备一些本土的节目会更有特色。钢琴本就是舶来品，是外国乐器，我们弹得再好也不是属于我们自已的。我觉得姜主任还是得在咱们本土文化上下下功夫，让外宾眼前一亮，心中震撼，这样也不至于我们被人看不起不是？”

姜主任也觉得宋婉说的很对，只是目前歌舞团也没有什么好的演出节目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更别说让外宾惊叹的了。

宋婉想起现代的那些演出，也想起自已母亲所指导的那些节目，她觉得有时候震撼的节目也不能光光依靠演员，其实舞台灯光、音响等等方面都很重要，甚至连烟花、喷泉、显示屏各个方面都至关重要。只是现在由于科技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许多舞台效果都是没办法展现出来的。

“要不我回去帮主任一起想想吧，如果有什么好的建议，到时候我再和你说吧。”宋婉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主意。

宋婉愿意帮忙，姜天自然求之不得。从宋婉的两次演出的效果来看，他是很相信宋婉的，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绝对没有他所见到的这么简单。尤其是从她说话做事上来看，这个小姑娘绝对也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很愿意听一听宋婉的想法，想来一定会对他们歌舞团有所帮助的。